第三章

身着水蓝襦裙的少女迈着碎步,裙摆扫了一地的灰尘,腰间挎着的小竹篮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酒盏碰撞的清脆嗡鸣。

“你别嫌弃,”方才在银霜楼前拦下张青岚的少女回过头,朝着青年露出来一个羞赧的笑:“这是老板娘前些日子才赏的院子,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话音落下,少女站定在门扉之前,从右手窄袖的布面之间取出来一支小巧的铜匙,将那木门上的粗重锁链解开,引着身后的青年进了门。

说是“院子”,实际上不过是银霜楼旁一间闲置多年的柴房——那院门被少女伸手推开,瞬间带起成片的浮灰,夹杂着朽木的陈腐气味,惹得毕菁自己也忍不住呛咳出声。

简陋的住处令女孩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一边拍打着自己衣袖上面掉落的木屑,一边偷看身侧青年的表情,悄悄地红了脸。

说来也巧,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前几日银霜楼的大宴之上。

那天楼里好生热闹,各种酒水饭食的香气混杂着弥漫在楼内,配上吵嚷混杂的人声,鲜少有客人忍得住不去喝一个酩酊大醉。

银霜楼之所以能在烨城里名声大噪生意红火,靠的绝不仅是老板娘那手酿酒的功夫,暗地里做的皮//肉生意更是占了大头。

虽说楼里的姑娘也有只卖酒不卖//身的,但若是碰上了难缠的客人,少不了被污了清白、占了便宜——那日刚刚给天字雅间送过酒,正端着竹篮往出走的毕菁便遇上了那种事。

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客商手里抱着尊白玉琉璃做的长颈酒壶,直挺挺地站在通向后花园的石子路口,脸上的横肉被酒气熏得红红白白,一看便是已然醉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猛地遇上一个青葱水灵的小娘子,看人都会重影的富商酒气上头,色心顿起,一把抓住毕菁细瘦的腕子就想要往房里拖。

两个人在花园前边的月桂树前面纠缠许久,那富商癫狂丑陋的模样吓得毕菁眼泪涟涟,只会颠来倒去地哭喊自己并非卖//身的酒娘。

就在那歹人快要得逞的时候,张青岚抱着个满是泥渍的酒坛子,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冲下来,同两个纠缠成一团的人撞了个正着。

被美目含泪的少女用求救一般的哀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青岚硬生生停下脚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张青岚最后还是耍了些小手段,弄晕了那个仗着醉酒胡作非为的客人。

毕菁看着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黄泥地上的富商,方才又经历了那样一段要人心惊胆战的挣扎,一时间思绪纷杂,直愣愣地给那路见不平的青年塞过去几颗果子和酒盏,转身落荒而逃,连句谢都忘了说。

想起那日发生的种种,更没想到今日居然又在银霜楼重逢,毕菁摩挲着掌心的铜匙,颇为感慨。

方才听说张青岚无处可去,她便大着胆子带着对方暂时回了后院的柴房。

两个人在半路上互通姓名,毕菁这才知道张青岚在敖家做事,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敬佩和向往的光。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破败老旧的院子里,院内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不少杂物,还有一颗合抱粗的老槐树,枝叶在夜风的吹拂之中沙沙作响。

“上一次……还要多谢你。”少女红着脸,手指揪着衣摆,紧张又期待地搓了搓,磕磕巴巴地问:“海棠果还,还好吃吧?”

张青岚闻言神色微动,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沾了海棠果肉和粘腻汁水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

只是没有分神太久,青年便收回思绪,张了张嘴,平静道:“好吃。”

“那就好。”毕菁听他这样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女本就是大方开朗的性格,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那是分铺开张的时候,趁着老板娘心情好,吩咐管事赏给楼里大家的,说是新进的原料,拿来酿酒生食皆可,清脆鲜甜,是顶好的东西呢。”

“嗯。”张青岚神色未变,在院子里随意逛了逛,并不太多言语。

毕菁将木篮子放上了院内横陈着的半块石桌上,从那口古井里打了井水,倒了一海碗,递到了张青岚面前,指着桌子旁边的矮胖石墩,招呼道:“小哥你坐。”

张青岚接过碗,慢吞吞地朝着石凳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张青岚和毕菁准备在凳子上坐下的时候,院墙边角处的唯一一间茅草屋的木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了悠悠一声“嘎——”。

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拽着门栓,揉了揉眼睛,朝着毕菁喊了声:“阿姐。”

毕菁听到开门的动静的时候便“蹭”地一下站起身,步子欢快地朝着茅草屋走过去,拉起来小男孩的手,把人带到张青岚面前,说:“这是我弟弟,毕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