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梦魂不到关山难

一阵锥心的刺痛让叶初雪猛地惊醒。她揪住自己的襟口大口喘息,胸口像是堵着一团羊毛,让她眼前一片发黑,拼了力挣扎着用拳头砸上墙板,总算惊动了隔壁的人。

不一时有人敲响了门:“你怎么了?没事吧?”

叶初雪的心悸渐渐平复,一面撑着身子坐起来,一面说:“你进来。”开了口才发现嗓音喑哑,一点活力也没有。

外面睢子也听出了异样,推了推见房门闩着,索性走到窗边,从窗口跳了进去。

房中一片昏暗,只有叶初雪雪白的脸格外刺目耀眼。睢子已经两步奔到她身边:“你怎么了?”

叶初雪仍觉胸口闷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矮几一味摇头。

睢子从没有伺候过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是要喝水吗?”他奔过去,矮几的银壶中只有酪浆,也顾不得许多,便倒了一碗捧到叶初雪的面前来。

她接过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腥膻之气迎面扑来,忍无可忍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一时心头烦闷至极,顺手将那只银碗摔了出去,发出一声脆响,酪浆洒了满地。

睢子恼怒起来,皱眉道:“即便不爱喝,也不用摔东西吧,你这是……”他捡起碗,回过头的一瞬间,看见叶初雪伏在榻边,痛哭失声。

睢子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太难受?还是女人怀孕了总是喜怒不定?”

叶初雪自己也觉得这脾气发泄得太没有道理,只是再如何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心情,却止不住眼泪,一切都毫无道理。她只能抽抽噎噎地说:“我的心口疼,疼得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剑。”

睢子不以为然:“疼得哭成这样,你多大啊?”

叶初雪倒是被他数落得破颜笑了起来,自己也觉得实在太过丢人,抹了一把脸坐起来,背转身去找件长袍披在身上,这才低声道:“多谢你。”

  睢子一时也不急着离开,反倒在她榻边坐下,问:“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叶初雪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帐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当初我刚刚渡江来到北方就遭遇仇家追杀,身受重伤,被晋王所救。他为我疗伤,带我来到龙城,又精心安置我于亲信府中。我禁不住路途奔波半道昏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就守在身边,我说口渴想喝水,他便给我端来了一碗酪浆。”

睢子这才知道刚才那一阵发作是怎么回事,只是仍然迷惑:“然后呢?你也这样摔碗发脾气?”

叶初雪忍不住笑了笑,语气仍是睢子最熟悉的,说起平宗时不由自主的温柔深情:“不,他给我换了一碗水。”

“所以你是在生气我没有像他那样照顾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喝完了水,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到外面街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指责我暗中策划了延庆殿之变,然后将我扔进了宗正寺的大牢。”她抬起头看着睢子的眼睛,神情中有一丝哀蜿的软弱:“我一定是思念太过了,才会在刚才心头刺痛的一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他。”

在她莹光澄澈的注视下,睢子面色却黯淡了下去。他勉强笑了笑:“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若是当初在燕然山,在云山之中,也像他那样对你……”

“他会杀了你。”叶初雪不等他说完就冷冷地一盆冷水浇过去,末了还要补上一句,“不用等到他知道,我就会先让你葬身狼腹。”

睢子微微变色,冷笑道:“叶初雪,如今你就不怕得罪我了?现在你身边还有谁保护你?狼?还是他?他在什么地方?”

一句话也将叶初雪的气焰压了下去。

他在什么地方,她大致是能猜得出来的,这也是她不顾一切说服平衍放自己南来的原因。然而此时此刻,心头悸痛隐隐仍在,她心中发虚,居然不敢再笃定了。“睢子!”她捂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咱们到雒都还有多久?”

“昨天已经能看见雒都的城墙了,天亮咱们就出发,到中午就能到了。”

叶初雪点了点头,一时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盘算。

她面上那种神情睢子一看就明白,登时跳起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可只答应护送你到雒都,可没答应别的事。”

然而叶初雪并不为他激烈的态度所动,静静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沉静明亮,含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睢子在这样的目光下终于无法不妥协,只得问道:“好吧好吧,你要我做什么,先说出来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