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点尽苍苔色欲空(第2/3页)

此时的龙城已经是初夏时节,皇宫中草木葱茏,草长莺飞。那个小内官一路引着斯陂陀在一路东折西绕,穿花绕树,很快便将斯陂陀引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来。

斯陂陀行到一半便察觉不对,但他心中早有准备,大致猜出了原委,便也不动声色一任那小内官带着他越走越偏。忽听前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问:“来了么?”

小内官看了斯陂陀一眼,示意他站在原处不要动,自己飞快地跑过去,绕道一棵百年老槐树后面,与人窃窃地说话。那槐树枝干粗大,须有五人合抱,树冠如盖,郁郁葱葱,仿佛一大片绿云一般,树荫清凉,将所有的喧嚣和窥视都隔绝在了外面。

斯陂陀立在一旁静候了片刻,小内官从树后转出来,冲他招招手笑道:“去吧,那儿有人要见你。”

斯陂陀绕过树后,果然见晗辛立在树荫下。

北国春迟,一串串槐花略过了花期,一阵风来便缤纷飞散,落得她一头一脸。看见斯陂陀,晗辛微微颔首:“辛苦萨宝多走这一程。只是此处人迹罕至,方便说话,萨宝想来不会埋怨我。”

斯陂陀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

晗辛与叶初雪同岁,身量修长,一样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细白肌肤,只是眉眼间略带风霜之色,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伤感。她与叶初雪长得并不相像,但斯陂陀仍旧能从她身上看到叶初雪的影子。背脊挺得笔直,脖颈修长,虽然微垂着头,却给人一种不可摧折的凛然之气。

晗辛被他肆无忌惮的探究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微微侧过身子,淡漠地说:“想来萨宝是见过秦王了,是他让你来如此检视我的么?”

“娘子误会了。”斯陂陀嘿嘿一笑,终于将目光挪开,一边飞快地打量周围,一边笑道:“那兔子的确是秦王托我转交的,可是遣我来见你的却另有其人。”他见晗辛露出惊讶的神色,更加得意,搓着手笑道:“你比她还要刚硬。”

他说这话时神情近乎猥琐,但晗辛听清楚了他话中意思不禁一愣,也顾不得生气,追着问:“谁?”

斯陂陀眨眨眼,仍旧用那种自来熟套近乎的语气说:“晗辛娘子的绣工堪称天下无双。”他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幅白色绢片递给晗辛:“你瞧瞧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晗辛对这片白绢自然再熟悉不过。那是从她给叶初雪的绣品上剪下的一小片。她接过来,见上面拆掉了一层丝线,不禁心头微定,之前的不悦也随之消散,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原来萨宝是这样的来头。她……这一向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斯陂陀连连微笑,见她认了这桩亲,也轻松起来,笑道:“她在草原如鱼得水,过得很好。”

“晋王待她好吗?”

斯陂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人,有谁舍得待她不好?”

晗辛点了点头,只觉这几日心头的惊凉渐渐暖了一些,神色也不由自主地和缓许多,少了些孤绝凄苦之意。

斯陂陀目光犀利,自然看出她这转瞬间的变化,起初略微惊讶,随即醒悟,试探地问道:“听说娘子入宫已经有几日了,你在宫中一切安好?”

晗辛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有劳萨宝牵念,死不了便是。”

斯陂陀于是便明白了,心中更加怜惜,说:“这兔子的主人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他都等着你。”

晗辛蓦然抬眼瞪着他,仿佛透过这张胡人的面孔,能看见秦王府深宅阴影中坐着的人一样,半晌突然漠然地笑了笑:“等我?何必要等?我与他之间,最不差的大概便是这个“等”字了。”

一句话将斯陂陀倒堵得无法回应,只能苦笑频频。晗辛自己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低声道:“萨宝你别见怪,我这几日……心绪不佳,冲撞了萨宝,你责骂便是。”

斯陂陀见天色不早,也不敢再耽误下去,低声说:“这布片主人也有话要我转告。”

这才是晗辛意料之中的,于是点头:“是了,请讲。”

斯陂陀却不立即开口,突然跳起来,口中呜哩哇啦地连说带唱了好几句,又蹦又跳围着大树转了两圈,突然站定,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观察,见确实只见枝叶间飞鸟起落,再不见有人的踪迹,这才放心下来,拉着晗辛在一条粗壮的树根上坐下,低声道:“她说要让你办一件事,若办成了,此生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