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玉箫声远忆骖鸾

当朝阳从地平线下一跃升起的时候,焉赉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南边。平宗兴奋地嘬唇长啸,早有焉赉派出来的斥候过来向平宗行过礼后上马飞奔去报告。焉赉带着两名军医先行纵马过来。

小白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躲在叶初雪的身后不敢出来。

叶初雪看着它皱眉道:“你可是要做众狼之王的,怎么这么胆小?”

平宗笑道:“你别嫌弃它,当初赫勒敦比它还胆小。”

一时焉赉驰近,离着十几仗就跃下马背,飞奔到平宗马前跪倒:“将军,可算找到你了!”

他们自当日遭玉门军突袭被打散之后便音讯不通,一直到了如今才算重聚,这其中经历了无数回生死之战,无数次的绝境逢生,此时再见到焉赉,即便是平宗也突然感慨了起来。他叹了一声:“辛苦你了,快起来吧。”

焉赉这才起身,将平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连忙招呼身后的军医:“快,快给将军看看伤。”

那两人过去,将平宗搀扶下马,在一旁地上铺开毡毯,解开叶初雪给她包扎的布查看伤口。

叶初雪一直侧立一旁,一言不发。当初平宗的贺布军哗变对她的种种羞辱还深深铭刻在她的心头。她对这群人仍然心有余悸,并不愿意太过惹人注目。

焉赉却来到她的面前,抚胸单腿跪地,问候道:“叶娘子,你这一向可好?”

叶初雪笑了笑:“托福,还没死。”一边说着,却侧身不受他这一礼,“焉赉将军大礼我可不敢当。”

平宗一边让军医查看伤势,一边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看着他们俩笑道:“焉赉行的是丁零人见主母的礼节,你就受了吧。”

叶初雪吃了一惊,连忙将焉赉扶起来:“焉赉将军,折煞我了。”

焉赉站起身,看着她善意地笑了笑:“我这一路遇见不少人,都说起晋王身边有一位天仙一样的美人,全身雪白宛如天女,我一猜就一定是娘子。他们说白衣仙子为他们疗伤,送他们干粮,将他们从屠刀下救了出来…… ”

平宗哼了一声,却绷不住笑了出来。

叶初雪向焉赉微微一笑:“你这一路北来,天气还这么冷,定然吃了许多苦。”

焉赉豪爽地一笑:“我们人多,一路上收拾了不少看着惹眼的人。吃苦嘛,我们贺布君不怕吃苦。”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叶初雪,只觉眼前这女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

他对叶初雪的记忆还停留在龙城晋王府中那个冷若冰霜、心机深沉的南朝公主身上。他明白平宗对她的戒备,却看不懂他对她的沉迷。

但如今焉赉却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的美来。仍旧是那个叶初雪,却仿佛是一个冰雪融化了的叶初雪。她以前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看着他的时候盈满了笑意。她仍然矜持地立在那里,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声音言辞却令人觉得不再像以前那样仿佛与人隔着一整个天涯。

她依旧美丽洁净、独立自矜,却温暖了许多。

焉赉向平宗说起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变故:“当日将军攻下金都草原后留我带队驻守扫荡贺兰部残余势力,只带了铁卫去迎接玉门军的人。我们在金都草原等了三日,却只见到玉门军赶到。玉门军说将军与铁卫在半途中遇到了反叛的忽律部被歼灭。我与众人自然不信将军会阵亡,却都信了他们所说忽律部反叛的事情。”

“而实际上反叛的是玉门军。”叶初雪点了点头。这几个月来,这些事情在她脑中已经过了无数遍,有些是她耳闻目见的,有些是根据当日情势推导出来的,如今都要借着焉赉的话一一佐证。

“没错,反叛的是玉门军!”焉赉说得咬牙切齿。焉赉朝平宗望去:“将军,我随你征战十多年,贺布军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惨败!”

叶初雪黯然。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虽然一开始谁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后果。但当初如果不是她为了吸引平宗的注意而刻意露出行迹,导致琅琊王得到消息派人纵火的话,至少严若涵不会死。而严若涵不死,严望就不会反叛,之后的一连串变故都不会发生。

她叹了口气,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其实严望所做的一切却正是她一开始想要达到的结果。只不过是被意外的人以意外的方式达到而已。

然而当龙城被攻陷的消息传来时,叶初雪却并不感到兴奋解脱。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也知道平宗绝不会就此沉寂,却仍然有一种钻心的痛。那种痛令她无法不正视自己的情感,无法不考虑以后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