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糖

易雪逢昏昏沉沉间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到自己恍惚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时。

归鸿山的侧峰同主峰间相隔天堑, 由一条长长的吊桥相连,清晨时云雾从吊桥穿过, 宛如仙境。

易雪逢拽着宁虞的手, 脚踩在他脚上,不想再前进半步,小脸憋得通红:“不去,雪逢不去!”

宁虞管都不管他, 反正他那点反抗的力道还不够一袋米有力道,索性自顾自地扯着他纤细的手腕往吊桥上走。

易雪逢被扯了个踉跄,见宁虞依然冷酷的神色, 委屈地软软唤他:“师兄。”

宁虞听到他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大发慈悲停下脚步, 低头看他:“嗯?”

易雪逢小手指着吊桥, 颤抖着道:“那桥, 高,会掉下去的。”

宁虞嗤笑一声:“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掉下去?少废话, 今天你必须给我去上早课, 你今年几岁了自己不知道吗?”

易雪逢掰了掰手指:“我才六岁。”

宁虞一挑眉:“把‘才’给我去掉。”

易雪逢只好低着头,把“才”给去掉了:“我六岁。”

他这两年身体极弱多病, 秋满溪花费了好多精力才将他身体调养好了不少,连小脸都长出了点肉,捏着手感非常好。

宁虞父母皆是凡人, 他自小母亲早亡,那个酒鬼爹对他不管不顾,有时喝醉了还会对他拳打脚踢,哪里管他上不上学堂,所以就导致他十几岁时大字不识得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十分文盲。

宁虞自幼在市井长大,放飞自我肆意生长了十几年,在那边陲小镇里靠着打群架已成了一霸,宁霸主从不讲道理,只会脏话连篇地捞棍子同其他地痞流氓干架。

直到遇到了秋满溪被带到归鸿山后,他才逐渐收敛起来自小养出来的恶劣本性,尽量让自己变成秋满溪所希望的温良恭俭让的君子。

不过那时成天琢磨着打人打哪里会更疼的宁虞根本连“温良恭俭让”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能勉强将自己一身戾气收起,遇到不能靠打就解决的事时,只能沉着脸用眼神来释放杀气。

这样来回几年,他终于褪去了在市井中痞子似的气质,只是他就算披上了一层伪装的皮,骨子里的劣性依然时不时地露出来,十分可恶。

大概是自己幼时没有受过多好的教养,宁虞对上早课一事十分热衷。

能在整个归鸿山拳打侧峰弟子,脚踢主峰长老,堪称无恶不作,但是却没什么能阻挡他上早课。

热衷上早课的归鸿山一霸冷漠看着易雪逢,妄图吓退自己的小师弟,让他听自己的话。

“你不是说会乖乖的吗?”宁虞道,“现在就不听我话了?”

易雪逢顿时有些挣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眉心点了两点鲜红的朱砂,越发显得小脸苍白。

今早他被宁虞拖出来上早课之前,秋满溪捧着朱砂砚小心翼翼给他眉心点朱砂开智。

只是秋满溪昨天喝了一晚上的酒,早上起来头疼欲裂,拿着朱砂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在点第一下时,秋满溪一呆,“呀”了一声,道:“歪啦?”

易雪逢抓着秋满溪的袖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晃着小短腿,茫然的“嘛”了一声。

秋满溪撸起了袖子,熟练地甩锅:“都是你拽为师袖子,我才点歪了,别再乱动了,我再给你点一个。”

易雪逢十分乖顺,立刻乖乖放下袖子,微仰着头满脸孺慕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秋满溪被他这个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良心发现将抖如筛糠的手放下,将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宁虞请过来挽救。

这朱砂一旦点上,一直到及冠之前都洗不掉,宁虞看到易雪逢那副鬼样子,瞪了秋满溪一眼。

秋满溪立刻讨好地朝他笑,将朱砂笔双手奉上。

少年宁虞不愧是握剑的,手稳如磐石,飞快拿着朱砂笔点了一下,正在当中——虽然有两点朱砂极其奇怪,但是却比方才好了许多。

易雪逢连忙从凳子上蹦下来,颠颠去找镜子:“镜子呢,镜子镜子!”

秋满溪随手掐了个决把屋里的镜子全都移了出去,哄他:“先去上早课啊,别找镜子了。”

易雪逢不明所以,咬着手指问他:“好看吗?”

秋满溪道:“好看,好看得不得了,我小徒儿无论怎么样都好看。”

易雪逢闻言立刻开心地点头。

秋满溪不知道的是,他这句无心敷衍的话,直接导致了长大后易雪逢那奇异至极的审美,让无数人每每提到易雪逢时,总是会用“那个眼瞎的小美人”来开头。

易雪逢却没有自己那装扮丑得惊天动地的自觉,反而十分自信:“反正我师尊说我怎么样都好看。”

点完朱砂后,秋满溪又拉着他在山门界碑处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大堆开智的法诀,易雪逢才被宁虞强行拖着前去主峰上早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