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万事(第2/2页)

他其实自己也没有万分把握确定。

谢璋静静地想。

可谢澄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定之后任由风霜摧刮都不会改变最初的想法。就如他对慕容燕的誓死忠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生出反抗之意。

于是谢璋问道:“皇上这样对你,你还对他抱有期望吗?”

果然,谢澄只是神情微顿,而后答道:“君君臣臣,千百年来兴旺不衰。我既生而为臣,便要做一个臣子应做之事。”

但慕容燕为君十载,却也逐渐淡忘了他最初的意愿。

他亲手将谢澄父子送入牢狱,等待自己亲自审问,却并放心多少。原因在于已回西北一段时间的夏履又传回胜仗的消息。

可兰州并未有战事。

慕容燕奇怪之余,心底的忌惮与疑虑便又深了一层。于是暂且放下了谢澄私吞赈灾款项之时,派人前去查明西北的战事因何而起。

探查之下方才知,是那夏履明目张胆地在慕容燕未下达皇令之时,私自前去攻打柔然,将柔然的版图又向西北狠狠赶去了数千里。

慕容燕胆战心惊,却在几日之后收到了夏履亲笔写下的请愿书,大意便是攻打柔然的时机已成熟,来不及求得圣旨,便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当真是无法无天。

可民间不知其内情,待夏履将柔然赶出黄河北以外地界的消息传到临安之时,纷纷赞道:“有护国大将军,大渝可百年安平。”

慕容燕当即就将姗姗来迟的请愿书撕了个粉碎。

然而此事距谢澄父子入狱已过十余天,景行在一日外出回家时,一进府就遇见了浑身是血的陆舟,以及在一边蹙着眉几欲落泪的宋徽。

陆舟身上的血液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但历经长途跋涉,早已干涸,大约是事态紧急,才来不及处理。

未等景行走进,陆舟已踉跄着几步走上前,手掌微张,只见一枚染血的虎符,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景行神情复杂,一面接过一面凝重地问道:“你怎么样?”

哪知陆舟浑身是伤,此时却还不忘邀功:“没事,虎符是我和宋大人一齐取得的,本来他想直接上奏给老皇帝,硬生生被我劝服了。”

宋徽闻言淡淡地看了陆舟一眼,随即转过头去。

取虎符之凶险,宋徽不愿多赘述,陆舟一身的伤便足以证明。功劳几乎全是他陆舟一人的,可他偏偏还要将虎符送至宋徽身前,询问他的意愿。

一个小小的虎符,还不足以撼动夏履。但若是用在刀刃上,说不定能出奇效。宋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不愿与那些权臣走一些曲折离奇的旁门左道,只愿刚刚正正,做一个清廉为民的忠臣。

直到辗转回京,却陡然得知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谢璋入了狱且危在旦夕。

宋徽此时的内心,说是煎熬也不为过。

景行一眼看穿宋徽心中所想,一面毫不留情地将虎符收入囊中,一面道:“宋大人,景某劝你一句话,你若是真要想直呈虎符,不仅谢璋依旧得蹲牢狱,而且你还极有可能步你老师的后尘。”

宋徽终是妥协。

陆舟假模假样地埋怨景行语气太过凶狠,转眼就唉声叹气地栽倒在宋徽身上再没起来。

景行没兴趣看陆舟耍苦肉计,唤来下人将陆舟抬了下去。

袖中的虎符犹带温度,景行负手望向大理寺的方向沉默良久。

身后有树叶轻轻摩擦的声音。景行转过脸,淡淡道:“十一。”

唤作十一的近侍悄无声息地靠近,屈膝道:“大人恕罪,属下在押送夏夫人与其独女之时,一时不慎,教夏夫人自戕成功,请大人责罚。”

景行微微皱眉道:“死了?”

“是。”十一道,“夏夫人不愿作夏履的负累,一头撞死在了长柱上。”

“死了便死了吧。”景行冷冷地说道,“死了作用更大。”

十一:“那……夏履的独女……”

“杀了。”景行不愿在此事上作多纠缠,一面拂袖拾阶而上,一面背对着十一道,“我又不是慕容燕。”

似乎只是一瞬,秋雨便又如恼人的思绪,缠缠绵绵地从天边而来。景行垂眸间想到了谢璋那双笑意盈眶的桃花眼,脚步一顿。

“把她送到一个富贵人家吧,让她好好长大。”

秋雨将盛,淋湿了最后残留的一点夏意。

夏履此举也算逼得景行提前下了狠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