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克劳狄乌斯之死

尼禄最爱的亲卫自杀,成了坊间爆炸性的话题。罗马的文艺领域得到新的灵感,戏剧和音乐一时涌现不少悲剧故事。

人们普遍对死者更宽容,更何况是自杀这种悲壮色彩的死亡。天性解放的罗马人崇尚死亡和爱情,罗德的死同时符合这两点。于是舆论陡然扭转,从讽刺转向美化他们的关系。

然而,这件事很快就被另一个新闻盖过风头:皇帝病危。

这意味着罗马要易主了。

阿格里皮娜坐在铜镜前梳妆,用黑头纱挽出式样朴素的发髻。她看起来很平静。

女奴用潮湿的木条沾取雌胭脂虫的脂肪,试图涂在她紧抿的嘴唇上。

“我不涂口红。”阿格里皮娜瞪她一眼,拿起木梳梳理鬓边的碎发。

刚给医生结完账的家奴走过来。所有种类的奴隶中,家奴地位最高,相当于管家。

他语气谨慎地说:“可是……主人病危,素淡的嘴唇在这种时候会被看做不详的兆头。”

阿格里皮娜回头。她背后就是躺在病榻上的克劳狄乌斯。

克劳狄乌斯眼窝黑紫,脸色蜡黄,下巴消瘦得现出道道沟壑。四周药草的烟气缭绕,象海底的虫蟊一样游进他的鼻孔和嘴缝。

上次的晚宴结束后,他开始频繁呕吐和腹泻。他的症状是严重的食物中毒,但跟他一起进餐的屋大维娅和年轻贵族却都安然无恙。这几天他甚至开始尿血,迅速衰弱下去。

阿格里皮娜瞅他一眼,回过头,继续不紧不慢装饰仪容,“没看见我已经戴上了黑头纱吗?医生告诉我说,我的叔父快要咽气了。”

她瞟一眼家奴,平淡地说:“去给元老院传个口信。皇帝已死,从现在起,罗马城所有的奴隶都得穿黑丧服,所有女人不准化妆,更不准涂鲜艳的口红,所有喜庆的婚礼必须取消。”

家奴先是怔一下,说:“主人还没彻底咽气……现在您就要通报吗?”

“对。”她放下木梳,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与其对你的女主人指手画脚,不如趁着现在给你的男主人换上火葬时穿的葬服。等他的身体变冷变硬,可就很不方便穿了。”

家奴的冷汗洇湿一片。

阿格里皮娜站起身,将一块完整的黑丝绸披在身上,扣好铅灰色的搭扣。

她踩过一地花花绿绿的马赛克地板,来到床前,伸出一根指头,指甲盖轻轻刮过克劳狄乌斯黢黑的眼圈。忽然,两根指头扒开他的眼皮。

阿格里皮娜仔细检查他的瞳孔,对奴隶吩咐道:“抬进来棺木吧。”

奴隶们愣住。按照规矩,人死后的身体应当静放一夜,以假死是否假死。

“怎么?我命令不动你们了吗?”阿格里皮娜语气严厉,“我是罗马的皇后,是你们的女主人,是唯一一个有能力蓄养你们的人。”

奴隶纷纷走动起来,一个个讳莫如深的脸色。

家奴拿来火葬时用的黑葬服,忧虑地说:“需要派人去那不勒斯召回公主吗?主人昏迷时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她是主人最牵挂的人……”

那天晚宴后,为了让屋大维娅和阿斯迅速建立感情,阿格里皮娜专门给两人拨一笔钱,让他们去外省的那不勒斯游玩。

“不必。”阿格里皮娜说,“就让她和那个小法官好好相处吧。叔父最希望他的女儿能嫁出去,我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入殓师携着化妆箱前来,给皇后下跪行礼,走到烟气缭绕的床头。

他挖出一点蜂蜜,加入油脂和一点点铅白,制成死人用的粉底,涂在克劳狄乌斯脸上。

在指肚碰上皇帝的脸皮时,入殓师感受到人体的温热。他意识到皇帝其实尚未死亡,诧异地回过头。

阿格里皮娜又阴又冷的棕眼睛看过来,透过灵异旋绕的烟雾,她的视线好象一条湿气中爬行的蛇。

入殓师被这个视线吓到,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回肚里。

“化好妆之后,直接装棺。”阿格里皮娜在温水里洗了脚,换上一双黑宝石镶嵌的鞋子,“今晚直到明天火葬,全程都由我来守灵。”

家奴给克劳狄乌斯系上葬服的搭扣,想了一会,问道:“需要我通知多米提乌斯大人过来吗?”

阿格里皮娜顿一下,穿鞋的动作慢一拍,问道:“尼禄还是没出门吗?”

“他把自己锁进屋里,谁都不愿意见。”家奴说,“他的家奴怕主人出事,在窗框上凿个小洞,每过一会就往屋里偷看一眼。”

阿格里皮娜蹬好鞋,问道:“打捞队的人有收获吗?洪水淹到了半山腰,听说尼禄在清醒后命令打捞队搜了三天三夜。”

“一无所获。水流很急,打捞队员们都认为生存的希望很小。”家奴唉声叹气,“虽然因为有水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但从那么高的山顶跳下来,一定会被水拍到休克。再加上现在是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