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阿格里皮娜的筹谋

怪病的流行使罗马人惊惶。他们在神庙举行祭祀仪式,以此换取疾病之神的庇佑。

尼禄命令奴隶用刷子清洁廊柱,将新鲜的朱砂涂在壁画里女神的唇瓣上。奴隶们架起火盆,往地上洒草木灰和羊油,扫净一切污渍。

赤红的火光跃动于大理石穹顶,宛如跳跃的红苋草。

一辆马车辘辘而来,停在神庙的门口。奴隶殷勤地涌过去,从车里搬出一尊尊铜制的雕像。

奴隶人手不够。罗德戴上手套,走过去帮他们搬运。

这些表面光滑的铜像有着罂粟壳一样的棕褐色,大多是疾病之神的半身像,焊接在方形的底座上。

铜像看起来很重,实则重量却比较轻。一个奴隶可以抱起四座铜像,将它们摆在雕花的石柱上。

罗德端起一座铜像,冷峻的目光打量一圈,象被钳制一样定住。

底座上刻印着“奥托”的家族姓氏。

尼禄一路踩着羊绒地毯走来。他在罗德身边站定,随手抱起一只铜像,放在怀里掂量掂量。

他思索着说:“这些铜像都不是实心的,否则不会轻到这个地步。”

罗德以指甲刮一下底座上的家族姓氏,神色越发凝重,“安东尼倒是很有本事。以他污迹斑斑的平民身份,居然能包揽神庙的铜像生意……”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本事。”尼禄放回铜像,“他的兄长位高权重,年轻时又担任过神庙的大祭司。安东尼揽到这种生意并不奇怪。”

奴隶排成排抱着铜像走过,相挨甚近,象一串玻璃珠一样流过去。

罗德往边侧移了移。他盯着铜像,眼里有一些危险,“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宣传!来神庙祭拜的民众都会感激这个姓氏。在政变里遭到打击的奥托会象灰烬里的火星一样重燃。”

尼禄沉默片刻,眼中有着阴涔涔的、酷似鳞片的冷光。

“这对我很不利。”他阴沉地说,“奥托家族在政局中站在我的反对方。”

罗德将铜像递给奴隶,低声问道:“那谁是您的支持方?”

“法院里那帮白发苍苍的法官们。”尼禄答道,“年老的他们见证过帝国开启的荣光,是奥古斯都坚定的拥护者,自然就对我这个后人心怀期望。”

奴隶用毛榉树灰清扫祭坛,在经久不息的圣火里添加一些油料。

这时,主持祭祀的圣女们从门口走向祭坛,一个最年长的圣女带领着她们。

这些圣女穿着飘逸的白裙子,面带遮半张脸的白面纱,腰间系着一条紫色腰带。

她们手里端着用松子烹制的咸糕、怀孕的母牛的肉,以及赛马的鲜血。这是用以献祭的祭品。

只有经过严格选拔的女孩才能成为圣女。罗马的圣女出身贵族,外貌秀美,梳着六股层层叠起的辫子。这种漂亮的发型,普通妇女在结婚时才有机会梳。

她们以守护圣火为职责,奉行终生不婚的原则,在社会中享有别人无法企及的特权,就连最高行政长官也要为她们让路。

奴隶列到两侧下跪。他们都垂着头,低微的身份使他们不敢以低贱的眼睛去视圣女。

最年长的圣女穿着镶金线的鞋子,凛着脸孔走近。

她戴着半透明的白面纱,一双清冷的眼睛没什么神色,眼周旁已长出密密的细纹。

尼禄挪过身子,向她俯身行礼。

圣女微微颔首,冰霜般的眼眸移动,无意间瞥到尼禄身后的罗德。她淡雅的眉眼裂出一丝微弱的迟疑……

祭祀仪式耗时很长。圣女将赛马血泼洒在祭坛里,焚烧香料,在火光和香气中吟唱祈祷文。

仪式结束时已至傍晚。

尼禄和罗德选择走回家宅。

狭隘的街道里,有坑洼不平的石板路,石板缝间堆积着黄尘。商铺和房舍混在一起,小贩摆出的商品占据大半个街道,一些提着油腻的水桶,将脏水倒进公共下水道。低矮的公寓里乱哄哄的,里面挤着一排排地铺。

“这里是罗马的贫民区。”尼禄抓起袍摆,防止衣服被泥灰弄脏。他掩着鼻子说:“很多得了怪病的人都住在这里。”

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妇女从公寓走出,嘴边冒着白沫,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她看起来很孱弱,眼睑水肿,眼白是怪异的蓝绿色。没走几步,她跌跌撞撞地趴在下水道口,冲里面不停呕吐,就象一条拼命扭动的、正在蜕皮的蛇。

罗德看着她连续抽搐的后背,沉重地说:“这个病似乎更加偏爱穷人。他们没钱治病,只能在呕吐和尿血中渡过最后一段时日。”

尼禄的神情愈发紧迫。略长的刘海埋住他的眼帘,使他眉目不清。

“这是我上任以来所面临的第一件事,关系到我的名誉。”他低沉地说,“我必须要解决这个病,哪怕这需要昼夜不息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