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微妙的心通(第2/3页)

尼禄一身红袍,在墨绿的树叶荫蔽之下,象一只生长其中的红罂粟。

罗德端正一下脚步,半垂着眼帘俯视他。他笔直而挺拔的脊梁,有桀骜不屈的意志。

“我回来了!”

“我在等你。”

“看出来了!”

尼禄轻笑一下,纤细的身影象一小点磷火游荡过来,走到罗德面前。

空气中有雨后青叶的清冽味,水汽浓重,雨滴声在未知之处如虫蟊般蠢动。

在这潮化的、气味清新的庭院里,有两瓣鲜烈的朱红,那是罗德润泽的双唇。

尼禄盯着他的嘴唇,眼神漫溯开来。

罗德将湿漉漉的鬓发挂到耳后,浓黑的眼瞳一斜,随口一问:“在发呆吗?”

这时一滴雨水顺着叶片滴落,恰好掉在尼禄的鼻尖,打出几小滴飞溅的水花。

尼禄激灵一下,鼻子本能性地缩了缩,连带着稚气的雀斑也晃动几下。这种反应,使他好象一只正在嗅闻食物的兔子。

罗德忍俊不禁。他不加顾忌地笑出声。

尼禄害羞。他细嫩的脸皮染了酡红,浓密的睫毛上尽是雨雾凝聚的水汽,他的鼻尖微微挺翘。

过分优柔软弱的外表,无疑让他有了一点病态的气味。

“我想出去买点东西。”他以一种请求的姿态说,“我要你陪我。”

罗德点头,湿亮亮的发绺贴住他深邃的下颚,“好。”他说。

……

此时落日已沉,街道两侧燃起明亮的火盆,小贩们纷纷打烊,围着头纱的主妇将浆洗的衣服收进屋。两人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路过描画女神的马赛克壁画。此时街上已没什么人了,繁忙了一整天的罗马刚刚有安歇的兆头。

“您要买什么?”罗德扶着剑问。他的脚步象剑芒一样迈出,整个人都有一种严酷的气质。

“竖琴。”尼禄轻柔地说。火焰错乱的光与影在他眉眼间跃动,使他自带一些邪气。

两人走进一间贩卖乐器的店铺。

竖琴整齐地挂在墙上,大小不一,琴弦从三根到七根都有。这些弦乐器色彩艳丽,琴身有彩色贝壳点缀,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罗德从未摸过竖琴。他走到一架最简单的三弦琴前,沉静的眼光慢慢扫过,观察琴的构造。

尼禄象一片羽毛似的,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后,问道:“你会弹里拉琴吗?”

“不会。”罗德试探性地拨动一下琴弦,“我这双手只会握剑和拉弓!”

尼禄扬手,皙白的指尖如流光般一抚,就是一段优美的和弦。

“我会弹最复杂的七弦琴。”他说,“我练了很久。”

罗德随便拨了几下弦,发出铮铮的琴声。他黑眼睛里的聚光仍是收敛着的,从两根琴弦间透过来,使他永远持有一种紧迫的气质。一缕湿亮亮的头发掉到前面,被他优雅地撩到耳后。

尼禄怔怔地望着他,突然就叫了他的名字,“罗德……”

“怎么了?”罗德警备地抬起头。

尼禄被他问得愣住了,反应了一会才开口:“把钱袋给我,我要买琴。”

于是两人一人拎着一把竖琴出了门。

尼禄买下一把七弦琴,以及罗德刚才玩闹似的拨动的那把三弦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七十九把竖琴。”尼禄抱着琴,抚摸上面的海螺壳说。

罗德干脆把三弦琴架在肩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浪子模样,“一把竖琴可是能使用很久!”

“我知道。”尼禄脸上存有一些阴云,“那些琴都是被人为毁掉的,我不得不买新的。”

罗德将视线扫过去,“谁毁的?”

尼禄轻笑了两声,拨弄琴弦的力度陡然加大,发出突兀而沉重的声响。

“除了我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还会有谁?”阴翳在他眉骨之下陡然加重,“木制的她就用火烧掉,黄金的就用火熔化,青铜的她就用锤子砸裂。总之,她在这方面可谓是创意无限。”

罗德的脚步有轻微的沉顿。他想了想说:“她想让您专心从政。”

尼禄驻足,轻巧地侧过身。火焰轻易就将他的眼瞳照透,显出一种天然的琥珀色。

而他的眼底如棕褐色的深井,那里无疑隐藏着什么怪物。

罗德沉默起来,姿势严峻地与他对视。

尼禄淡漠地说:“我还在希腊时,有一次生了痢疾。她就在我的病床边,当着我的面和一个贵族商量收|养孩子的事。”

他阴郁地垂下头,张大的眼角有一些凶狞,“既然她不爱我,那么我也有权恨她!”

罗德顿了很久。他盯着尼禄的眼神很凝重。

“可她最好别死。”他神色冷峻,隐隐有警戒的意思:“少了她,您就少了一个庇护您的人!”

尼禄沉闷的表情骤然松缓。他有隐约的顿悟。

一道阴沉的云翳横在月亮中央,象一根狰狞的鸦羽,在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