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惯坏

陈旖旎还很小时,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陈正宵和阮慈是不爱彼此,也不爱她的。

他们从以前就各忙各的,对她疏于关心,她小学四年级时,有次陈正宵对她表露出假意关心,问:“旎旎,是不是要升初中了?”

——他们恨不得她可以在一夜之间飞速成长,然后就可以迅速甩手,不用再对她尽抚养义务。

父母这种“忙碌”到各奔东西的状态,大概从陈正宵的船厂倒闭后就日渐加大了密度与频率。

直到分居,阮慈彻底甩手一走了之,才算给这段可悲的婚姻画上了句点。

陈正宵暴发户起家,经营一家船厂,在外也做些别的生意,家底还算殷实富足。阮慈当年嫁给他时,他正当风华正茂,在全港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富商。

后来他染上赌瘾散尽家财,船厂跟着倒闭,阮慈那时把太姥姥和姥姥经营起来的旗袍店也给扔了,转身就去投奔别的男人。

阮慈自己都说,她没有男人的钱就活不下去。所以陈正宵一直说,她就是个空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轻易就能把男人的钱骗进自己口袋的婊.子。

后来陈正宵还骂她是小婊.子,跟阮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那个男人的儿子会看上她。

17岁读高二那年的夏天,第一次遇到沈京墨。

她向学校申请了助学金,但那些钱连学费都不够交,陈正宵欠了高利贷一失踪就是好几个月,阮慈对她也不闻不问。弟弟陈星移还在读小学。

那是她过得最不人不鬼的一段时间。

每天在学校疯狂地赶完作业和学习任务,放学了就去学校附近的电玩城兼职赚生活费。

电玩城离学校只有一个街口远,宽敞的大马路一侧,罗列着一排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娃娃机。

她就在那里给来往的顾客换游戏币。

弟弟那天放学过来等她一起回家。一起过来的,还有学校里几个经常视她为眼中钉的女生,带了三四个一身腱子肉社会哥过来找她麻烦。

领头的那个女生说:“我男朋友今早多看了你好几眼,你是不是勾引他?”

“学校里的男生都喜欢你,肯定是因为你长了张天生会勾引人的脸。”

“你们不知道吗?她妈妈就是个婊.子,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那个男人为了她妈老婆孩子家产全不要了——真够贱的。”

类似这样尖锐刻薄的话,她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就听了太多。

阮慈和沈嘉致那件事也着实算是这港上的一桩丑闻。听说那个男人还是某知名奢侈品集团的董事长,此事甚至一度闹上了媒体。

压下来了,也有不少人有所耳闻,邻里之间都议论纷纷,每天上学回家,都有人戳她脊梁骨。

她不去搭理,默默地垂着头,给旁边的顾客换硬币。半长不短的头发遮住脸上尴尬难堪的神色,把自己自尊心小心地藏起来。生怕被人践踏。

顾客却不等她换完就把钱收回去了,走前还用很轻蔑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显然是信了那几个女生的话。

她们继续叫嚣着:“陈旖旎,你别他妈给我装没听见!你装你妈呢——”

“我前男友甩了我就去追你了,是你先勾引他的吧!你是真他妈的贱——”

“她还涂着红色指甲油!成天是不是就想着怎么勾引男人了!”

其中一个女生开始疯狂地推搡她,撕扯她的校服外套。弟弟三步两步跑过来阻挠,蹬着细胳膊细腿,大喊着:“坏姐姐!你别欺负我姐姐——”

很快就被推开了,摔在地上大声嚎啕,引来周围人频频侧目。

那天她校服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薄荷绿吊带。她发育比同龄人早很多,没穿胸衣,单薄的布料轮廓被撑得尖锐又饱满。

为首的女生看到了,眼睛一红立刻尖叫起来,大骂她是骚.货,穿成这样肯定是要勾引她男朋友。

接着,身后就是一通乱响。

他们提着棒球棍砸碎了娃娃机的玻璃,弟弟三番被推倒在地,满地玻璃扎破了他胳膊,全是血,哭喊着:“姐姐,我好疼——”

她也不知被谁打了一耳光,被甩到了地上。一侧耳朵嗡嗡轰鸣。

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世界都黑了。

口袋里的硬币倾囊散尽,骨碌碌地滚开一地。

她说不上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咬咬牙,起身,连滚带爬地过去,去追一枚滚了很远很远,快要掉入下水道的硬币。

一双脚稳稳落在她眼前。

是男人的黑色皮鞋。皮质精良,边沿扎着一轮精致的U型线,打着漂亮的绳结。不落尘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入她眼底。

沈京墨躬身低头,手一扬,指尖捻起那枚硬币,站起。

她愣了愣,也跟着他站起。

男人穿一身笔挺的枪灰色西装,风度翩翩,形容俊朗儒雅。他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好看并十分难忘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