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这天下了班,宋远棠买了些补品和营养品,去了趟医院。

他没提前跟贺尹迟说,一开始他也没打算上去,本想着只是在楼下打个电话叫他下来一趟,不料对方的电话没人接。

楼下冷得厉害,大厅里都是来往的病人,挂号的病人排得老长,熟悉的场景让宋远棠想到了与贺尹迟在医院的那一次。

还有他们在宾馆度过的那一夜。

那次他真的烧得一点意识都没了,只剩下冷,本能去寻找更加温暖的怀抱。贺尹迟抱着他过了半夜,他回忆起来还隐约记得。

宋远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脚边,双手怀抱在胸前,竟然有些怀念那样的温暖。

等了很久,电话还是没有接通,宋远棠东西都带来了,不想白跑一趟,就按着楼层找上去,一路问了两个护士,才找到贺母住的病房。

病房的门关着,里面很吵闹,宋远棠听见有吵架声和玻璃杯摔碎的声音。过了十来秒,传出来女人的低低哭声,在走廊里的护士进去查看情况,等了几分钟,病房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他没敢冒然进去,站在病房门外的座椅边等着。

没多久,两个护士先出来了,边走边议论着,“看着挺健康一个老太太,怎么精神有问题啊?”

“我哪儿知道,听着听着广播,忽然就闹起来了。”

“……”

过了快半个小时,贺尹迟才从里面出来。他状态不是很好,眼下有明显的乌青,下巴胡茬没刮干净,看起来疲惫极了。

他看见宋远棠一愣,下意识关紧了病房的门,语气却十分轻柔,“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伯母,还有你。”宋远棠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盒子将他的手指勒得发红,“就不进去了,伯母还好吧?”

贺尹迟往病房看了一眼,“刚才状态不太好,现在没事了,刚睡着。”

他去接宋远棠手里的东西,两人的手指有一刻触碰在了一起,又很快分开。

两人好像回到了最初,宋远棠又没话找话地问,“你要出去么?”

“嗯,下去缴费,再吃个晚饭。”贺尹迟说,“你也还没吃吧?”

宋远棠摇了摇头。

贺尹迟先把他带过来的东西放回了病房,贺母察觉了动静很锐敏地醒了,问了句是谁送的,贺尹迟说一个同事,顺路来看看。

贺母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多疑地问,“哦,那怎么没进来啊?”

贺尹迟低着头,看不出来脸色的表情,淡淡道,“他还有事,马上就走,不进来了。”

贺母艰难地翻身,闭上眼叮嘱他,“那你替我谢谢人家。”

“嗯。”

再看母亲已经睡着了。

贺尹迟放下东西,宋远棠在外面等他,两人已经快一周没见过面,不算很久,可宋远棠却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可能是发觉日子越来越难熬的缘故。

他走在贺尹迟一旁,医院走廊里来往的人很多,偶尔他侧身给人让路,贺尹迟就放慢脚步等他,依旧是那么默契。

等电梯的人很多,他们走楼梯下去,宋远棠走在后面,贺尹迟向背后伸来一只手,“灯太暗,小心点。”

宋远棠一怔,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贺尹迟握着他的手,揣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就这样穿过大厅,大厅里人很多,却无人有空顾及他们。走出大厅的一刻,刺骨的冷风从门里钻进来,宋远棠下意识往身旁躲了躲。

贺尹迟站在他左边,立起衣领,将呼啸的北风挡去大半。

宋远棠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问,两人就这么在积雪未化的马路上走着。天已经完全黑了,今晚没有月亮,只有路灯晦暗不清地照映着身后的影子。

走了一段路,宋远棠在想着该怎么向贺尹迟道歉,毕竟那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还得清的。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他就先听见贺尹迟说,“对不起。”

宋远棠转头看他,“?”

“那天不该凶你。”贺尹迟说,“当时太着急了,话说重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宋远棠放缓脚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可同时他心里又在想,怎么会不是呢?如果没有自己,贺尹迟不会被人在身后议论,他可以去读自己喜欢的大学,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贺母不会有事,他现在也不用承受这么重的压力……

宋远棠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块沉重的石头,被绑在贺尹迟的身上,不停拖累着他。

贺尹迟见他心事重重,心里内疚这个时候不能陪着他身边,尽到一个伴侣的责任,于是说,“你要是生我的气,你就凶回来,或者打我骂我都可以。”

宋远棠笑了起来,随着笑心里的郁结也散去了许多,“我凶你干嘛啊?”

贺尹迟也笑,尽管宋远棠看起来跟原来变化很大,但有些东西是怎么也变不了的。他还是那样柔和、温雅,伤心的时候睫毛在眼下垂下一片阴翳,忧郁又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