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二天是个晴天。连续阴沉了一个星期的天空终于放晴,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从窗帘的缝隙里洒在床上。

宋远棠半眯着睁开眼睛,轻声从贺尹迟的怀抱里离开。贺尹迟动了下身子,但没有被吵醒。

他曾无数次肖想过这样的画面,在夏日的清早,铺满阳光的床上,醒来爱人就睡在旁边,连时光都是缱绻温柔。

只是幻想一如阳光下的泡沫,绚丽不了多久就会破灭。

贺尹迟大概是累坏了,抱着手臂睡得很沉,宋远棠没有去吵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厨房里准备早饭。

在家里,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从有记忆起,他每天早上起来,宋晓俪都已经把早餐准备好放在他面前,他需要做的只是吃下去。

喜欢的吃下去,不喜欢的也吃下去。

冰箱里东西不多,宋远棠拿了两个鸡蛋和几片面包,在床上找到手机打算看时间时,才看见上面宋晓俪打来的一连串电话。

基本上都是昨晚打的,还有两个是今天早晨打的。宋远棠一个都没有听到,他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把手机调了静音,记忆好似出了差错,他想可能是下午开会的时候。

他犹豫了下,先将手机放在了一边,没有立刻回拨过去。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向宋晓俪撒谎。

每多一次晚归或夜不归宿,他都要编造好谎言,面色不改地说给宋晓俪听,这件事从与贺尹迟重逢起,已经习惯成自然。

一个谎又一个谎,连接着他们亲近又脆弱的母子关系。

宋远棠不是没有想过向母亲坦白,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坦荡地告诉宋晓俪,他并没有加班,也没有同事聚餐,有的只是每晚与贺尹迟呆在一起,她会什么反应?

大概是他晚熟,那种青春期的叛逆居然到现在才有难以熄灭的苗头,仿佛前面二十几年不知道反抗的情绪,在遇见了贺尹迟之后才蠢蠢欲动起来。

他知道,这样的真相宋晓俪难以承受的,至少他需要一步步来。

于是宋远棠为了想那个合适的理由,连下面煎蛋都心不在焉,手指被烫了一个泡不说,煎出来的蛋也糊了边,色味俱失。

贺尹迟醒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只剩下上桌。他看着盘子里不太美观的三明治,挑了下眉,却并不是嫌弃。

宋远棠自己却羞愧难当,“我不太会做饭。”

贺尹迟自然是看出来了。

今天是周六,本来两人都不用上班的,吃完了饭贺尹迟却接了个电话,说要出去一趟,离开的时候面色沉重。

“出什么事了吗?”宋远棠跟着他出门,贺尹迟都不在家了,他总不能还赖在这里不走。

急匆匆的贺尹迟停了下,神色紧张地看了眼宋远棠,“还不确定。”

但仅仅是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事情不小。

他扔给宋远棠一把钥匙,“你要是不想走,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如果是平时,宋远棠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二个选项。但今天……他想了想宋晓俪给他打的电话,想着或许该回去一趟。

——

“迟哥,昨天抓回来那两个审了。”说话的是冯袁,也是他给贺尹迟打的电话,“咬伤你的那个,他自己供的,说他吸毒。”

贺尹迟紧咬着牙齿,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自己都不确定,说跟别人同用过针头,故意咬的人,典型的报复社会。不过他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迟哥……”冯袁此时语气低沉着,“这种事不一定的,从昨晚到现在没过二十四小时,现在吃阻断药应该有用的。”

贺尹迟喉咙像堵了东西,说话都发抖,“人呢?”

冯袁指了指审讯室的方向,“还关着呢。”

贺尹迟在原地站了几秒,他脑袋眩晕,几乎要站不住脚。过了几秒他走向审讯室,隔着单向玻璃看到被关在里面的罪犯,正是昨天咬伤他的那个。

他身体里窜上来一股火,任谁也该控制不住,冯袁和陈楠在一边盯着他,做好了随时要拉住他的准备。但最终他的拳头只是砸在了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迟哥……”陈楠红了眼眶。

她这么一煽情,贺尹迟反倒要安慰她了,“等结果吧。”

他回到车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开到哪里去。过了很久,车里的烟灰缸攒了半烟灰缸的烟头,贺尹迟才启动了车子,开得很慢。

虽然他从进去警校那天起就做好了准备,可能随时会有危险,可能随时会死,但那种感觉在脑海里肖想千万遍,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过。

还是这种备受折磨的死法,他情愿向他开一枪。

虽说概率不大,但这世界上小概率的事情还真不少。

比如,很多人要用时间来消磨忘记爱过的人,本以为还有再见的机会,可现实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就这样淡忘对方在人群中。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才有重逢的机会,重拾当年的干柴再次燃起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