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就如刚才贺尹迟没有让宋远棠等很久那般,宋远棠也没让他多等,很快便下来了。

衣服被放在一个精致的纸袋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着的是多贵的大牌,其实只是一条普通的背心而已,却不难看出宋远棠对它的宝贝。

贺尹迟靠在单元门的门框上等他,纸袋子没有直接交到他手里,宋远棠将里面叠好的衣服拿出来,轻轻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淡淡洗衣粉的清香,才放回去交到贺尹迟手里。

“我洗过了。”

“嗯。”贺尹迟倒是很无所谓。

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夹着烟,放在嘴边随意点头应道。他没着急走,好像在等着宋远棠说什么,但两人相持沉默了许久,宋远棠也没有开口。

有住户回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堵在单元门口的两个人,贺尹迟和宋远棠默契地向两边让开位置,等那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感应灯自动灭下来,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某些令人尴尬的问题,宋远棠不再主动提起,贺尹迟就当做没有听见过,保持着萍水相逢的君子之交。

还是贺尹迟先开的口,他碾灭手指间燃着的烟,“我走了。”

宋远棠也不再沉默,他还是低着头,心中情绪涌动,“我送你一下。”

贺尹迟没有拒绝,两人静静走在并不算亮的路上,各自想着心事。

等快到了小区门口时,宋远棠停下来,他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也可能是感到局促不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贺尹迟双手揣兜,停下脚下踢石子的动作,“什么?”

宋远棠想了很久,开口的时候很艰难,声音也是闷闷的,“那时候,你为什么忽然……”

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忽然冷了下来,忽然变得漠不关心,不再整日嘘寒问暖,也不再等他,甚至连见面都变得很难……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带着面具的假象,撕破了脸后曾经的温情再也不见。

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他,去追别人了。

宋远棠想起他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也许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可是贺尹迟来过,给了他阳光,爱和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又在他想要拥抱属于自己的太阳的时候,狠心离开。

宋远棠的心,像是被施舍过一片阳光的阴暗角落,从长满青苔到绿意盎然,爬满藤蔓的墙上刚要生出花苞,含苞待放时,阳光又忽然被夺取,从此只剩下荒芜一片,不再生寸草。

他自己想过这个答案,也许是贺尹迟终于发现他这个人固执、孤傲、不可理喻,也或许是就像传言说的那样,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假象,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赌约而已。

但他自己终究是没想出来该相信哪个答案,这件事成了一个心结,将他缠绕起来,总是跑来折磨他的神经,让他不得安睡。

“为什么忽然就……”说着,宋远棠的眼睛上积攒了一层薄雾。

提到这件事,贺尹迟变得神情漠然,微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宋远棠不明白他的意思,抬起眼直直看着他。

眼前这双眼睛是那样无辜,无辜到让人心疼,让贺尹迟差点信以为真,“我该知道么……”

贺尹迟与他对视,心口涌动着一股郁结之气,最终被自己生生吞咽下去。他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淡淡地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了而已。”

不喜欢了而已。

是啊,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又有谁会喜欢谁一辈子,何况是少年时期的萌动。那时他们不过是未知人事的冲动,和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的果敢罢了。

宋远棠的眼睛垂了下来,目光黯淡无神。

两人很快就到了车子边,贺尹迟看他脸色不太好,心里并没有多少愉快。反而是盯着宋远棠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嘴唇,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痒意。

“对了,你最近多注意点,要是真是尾随抢劫的话,不得手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他转移了话题,“最近出门也别带太贵重的东西,安全第一,手机保持开机状态,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贺尹迟一一叮嘱他,算是例行公事。

他是这么说服自己。他是警察,无论是送宋远棠回家,还是现在的叮嘱,都是他的职责所在。

“好。”

宋远棠目送他的车子走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拐角,出神许久才回去。

宋晓俪在沙发上剥着荔枝,一副老花镜架在她的鼻梁上,映着电视里的温情场面。

“棠棠,过来吃水果呀。”她听见了开门声,招手喊宋远棠。

宋远棠还在想贺尹迟刚才的话,他整个人都没多大精神,像跑了气的气球,蔫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