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风泉(第2/4页)

“他把你,”乔天涯哑声说,“送进了宫。”

“那只是计划中的一步。父亲用后半生在赎罪,求佛没有用,东宫还是他的噩梦。太傅没有死,这是他们这些东宫旧臣的唯一希望。父亲隐姓埋名守在昭罪寺门外,等着齐惠连的启用,为了避嫌,他让我服用那些药。”风泉指向自己的胸口,眼眸里呈现的沧桑和年轻的面容相违和。他调动着面上的神情,在这一刻显得很诡异,“谁会怀疑我?我就算叫风泉,也没有人相信我就是邵风泉。”

薛修卓那般谨慎,却没有怀疑过风泉的身份;李剑霆那般警惕,却依然听信了风泉的谎言,不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风泉的模样早已与年龄对不上。邵成碧的儿子今年三十六岁了,风泉看起来却还没有及冠,这个误差让他在阒都没有受到任何嫌疑。

风泉眼眸灰暗,他厌倦了哭笑,这张脸都不是真的。他说:“齐惠连有什么用?老疯子困在昭罪寺二十年,像条摇尾乞食的狗,还惦记着大周的成败。”

齐惠连最初不知道这潭水里还有阿木尔的加入,在沈泽川离开昭罪寺,进入天琛年的朝廷后,齐惠连回味着中博兵败案,在其中隐约觉察了那股不可抵抗的怪力。只是齐惠连也没想到这是如此庞大错综的局,更没有想到风泉会是阿木尔送回来的蝎子。

“你敬佩齐惠连,”风泉的侧颜被白纱遮挡,“你也真可怜,齐惠连和薛修卓又什么不同?他们这些自诩为大义殉道的人物,都把人当作棋子。父亲甘愿把我困在这个躯壳里,”风泉疲倦地望向明理堂的顶部,“让我不人不鬼,不男不女,”

“东宫受害,祸及殃鱼,邵伯的债,早就在抄家时还清了,”乔天涯的目光定格在白纱的重影上,“你不欠任何人。”

风泉张开双臂,宽大的袖袍拖在茶几上,他咯咯地笑起来,语气既羡慕又嘲讽:“乔松月,当个剑客真好啊……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做到这般地步?因为‘忠心’吗?”

那细微的烛光快要熄灭了。

“当年促使东宫倒台的东西是锦衣卫伪造的谋反文书,谁能把太子及东宫幕僚的笔迹仿得如此相像?是东宫僚属自己啊。”风泉笑容收敛,“乔康海敢投敌,正是因为他立了功,借模仿东宫笔迹一事为太后扳倒了太子。”

乔天涯倏忽握紧了剑柄。

风泉更近一步,袖袍带翻了茶几,他说:“我父亲为保你全家老小,求请花思谦高抬贵手,可是花思谦不肯,父亲只能去求沈卫。”

乔天涯呼吸微乱,他说:“中博——”

“不错!”风泉猛地扯开面前的白纱,残忍地说:“中博兵败,皆系于兵部军形图的泄露,那是我父亲送给沈卫,沈卫又送给阿木尔的见面礼!”

殿外的闷雷爆响,乔天涯的面色唰白。

“弯刀屠尽六州城,”风泉拖着宽袖逼近,眼神疯狂,“沈泽川全家都死在那场兵败里,这是拜你我两家所赐!”

乔天涯握住剑柄的骨节发出轻响,风泉端详着他的神情,像是在端详他节节败退的狼狈。乔松月染尽风尘,可这不够啊,他仍然使人艳羡,漂泊也是自由。

风泉进一步,脸在电闪雷鸣中被分为黑白两面。他的仇恨积压在胸腔,把人烧得面目全非。他说:“我回到父亲的身边,他却把我变成了还债的怪物。”他拽住乔天涯的襟口,微微弯曲着身躯,仰头寒声说,“我每一日,每一日都在问自己,我是谁,我是蝎子,是旧臣,还是无数人的狗!”他的面容变得狰狞,“邵成碧为了他的狗屁忏悔,亲手杀掉了我!你看看我,乔松月,你认得我是谁吗?!齐惠连太狠了,他不相信我,却要把我放在这里。我伪装成慕如的弟弟,顶替小福子的位置,学着十几岁小儿矫揉造作。啊……”他咬牙切齿,“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齐惠连死得妙不妙?我可是千方百计地替他拿掉了魏怀古!”

“是你,”乔天涯抬手,却没有触碰到风泉,“换掉了杨诚送去刑部的驿报。”

“是我……”风泉双手颤抖,那是兴奋,“齐惠连那么聪明,他也没有算到自己会死在这里,我可是他亲自送上来的。如果没有沈泽川,天下就是任由我摆弄的沙盘。”

杨诚检举魏怀古倒卖军粮,驿报本该送到刑部,牌子却在中途被人掉换成了户部的牌子。此举使得魏怀古疑心自己已经暴露,为了确保其他人无恙,故而选择了自首,间接促使薛修卓动手。

“天琛年疫病案,”乔天涯手指微蜷,“也是你做的。”

当初东龙大街官沟堵塞,藕花楼坍塌,疫病爆发,乔天涯在与萧驰野商谈时就曾说过,疫病不是从东龙大街开始的,而是从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