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4/10页)



  坊里的姑娘和红姑抱怨了好多次,红姑却一味心思地偏袒我,甚至痛骂了一番告状的人,说若有我一半勤勉,她们早就红透长安城。按理说,我该厌恶红姑,可这个人容貌明艳动人,性格精明却不小气,说话又时不时透着一股引人深思的味道,我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她。

  日子不留痕迹地滑过,在我能勉强地吹一曲《白头吟》时,新的一年已经快要到了。新年是属于家族亲人的节日,就是最风流的男子这时也要回家团圆,一直歌舞不休的园子突然冷清起来。一屋子无亲无故,或有等于没有的女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冷清才越发要把年过得热闹,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证明给他人看,连彷佛早看透了世情的红姑也是如此,钱财大把地花出去,把里里外外几进屋子布置得红红绿绿,说不上好看,却绝对够热闹,够喜气。

  三十晚上红姑当着我的面,大声吩咐护院锁紧门窗,守好院门。然后又命婆子烧暖屋子,召集了园子里二十几个姑娘一起围坐到大榻上,摆好菜肴,行酒令喝酒。众人或因为高兴,或因为难过,个个喝起酒来都有些拼命,连一向郁郁寡欢,不甚合群的方茹也是逢酒必干,毫不推辞。

  我本就没有酒量,喝得又是后劲极足的高梁酒,三五杯下肚,已经脚软头晕,糊里糊涂地爬到榻里胡乱躺下,等我略微清醒时,只觉气闷得难受,睁眼一看,原来方茹头靠在我胸上正睡的香,竟然把我当了枕头。

  环眼四顾,个个都七倒八歪地睡着,你压着我腿,我靠着你背,被子也是半盖半不盖的,幸亏屋子烧得暖和,倒是冻不着。满屋狼藉中竟透出一股安详,我轻轻把方茹的头抬起,塞了个枕头给她,自己闭眼又呼呼大睡起来。

  刚有些迷糊,忽听得外面嚷嚷声,不一会已经有人来拍门,众位姑娘都是嘟囔了一声,扯了扯被子就又自顾睡去,红姑却立即跳下炕,朝我笑了笑,示意我继续睡,自己抹了抹头发,披上袄子,快步走出屋子。

  我理好衣裙,下炕到窗边向外看去。红姑正向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行礼,年纪大的男子神情倨傲,只是微点了下头。年少的问着红姑什么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女子……长相……三个月前……舫主……”看不清红姑神情,但感觉她好象有些惊恐,说着那两个男子举步向里行来,红姑欲拦,却又畏惧地缩了手。快跑着过来,一面叫道:“都起来!快些起来!”

  炕上的姑娘懒懒地翻着身,几个醉酒醉得轻的,软着身子爬了起来,一脸迷惘地四处看着,几个醉得沉的依旧躺着。我看形势不太对,忙去推她们,“赶紧起来,事情有些不对呢!”众人这才纷纷清醒过来。

  红姑挑起帘子,那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进来,眼光在屋子内姑娘的脸上一个个仔细打量着。坊内歌唱得最好的双双姐,显然认得来人,向来带着几分冷淡矜持的她竟然微笑着向两人行礼:“大年初一就有贵客来临,看来今年我们园子应该凡事顺利,双儿这里给吴爷拜年了,祝爷身体康健。”

  吴爷紧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一下,又立即绷起来,向双双姐微点了下头,眼光依旧逐个打量着。

  我一直躲在墙角,当吴爷打量到我时,我微笑着向他裣衽一礼,他却神色立变,紧盯着我不放。他一面细看着我,一面问红姑:“她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进的园子?”

  红姑脸色惨白,犹豫着没有说话,吴爷喝道:“这时候你还不说实话?是真不想要命了吗?”红姑哆嗦了下,低头回道:“她从外地来的,三个月前进的园子。”

  吴爷看向我问:“红丫头说的可是真话?”我想红姑除了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以外,其余的倒都是真话,遂回道:“是真话。”

  吴爷又仔细看了我几眼,喃喃自语道:“应该错不了,模样,时间,身份都贴合。”侧头对红姑吩咐:“舫主找了半个月的人估摸着就是她了。究竟所谓何事,我不是舫主身边的人,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揣摩。你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我在外面等你们。”少年人忙掀起帘子,吴爷快步出了屋子。红姑对着吴爷的背影深深行礼:“吴爷的大恩大德,红儿紧记。”

  红姑默了一瞬,喝道:“除了小玉,都出去。”双双姐瞟了我一眼,领着大家快速离去。红姑快走了几步到我身前,脸上神色复杂,忽地跪了下来。

  我忙蹲下扶她,“红姑,你莫要怕,我不知道那吴爷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舫主是什么意思。反正你放心,我和你之间没有怨,我只知道你这几个月供我好吃好住好玩的,又学了不少新鲜玩艺。”我初到长安,多一个朋友将来多一份方便,何况红姑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