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喵喵喵喵(第3/4页)

方怀轻呼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开门的吱呀声像是什么奇妙的药剂,与空气摩擦碰撞出化学反应的火星,在方怀大脑里激起很小的电流,忽然间拨开了什么,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带着潮气的风与多年前的画面纷沓而至。

——“叔叔住的地方很小,很黑,没有好玩的东西,你不一定会喜欢。”

——“你今年几岁。”

——“四岁,喜欢布老虎吗?”

那时候已经有电话了,但是没有普及。方怀记得自己那时候被方建国带到镇上,整个镇子有唯一一台拨盘电话,林殊恒的声音很低又很温柔。

方怀当时觉得,林殊恒住的地方,一定是个亮堂宽敞、冬天也不会很冷的地方。

一些零碎的画面拥挤着进入脑海,方怀还没来得及抓,它们就随着风很快又飘远了。

林殊恒生命的最后八个月在这里度过,这是个狭小到有些潮湿的空间,一张简单甚至简陋的书桌,墙上挂着地图,华国的完整版图被细细圈了出来,墙上挂着毛笔字:“复兴”。

书桌上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几本书和文件重叠着摆好,有些文件早已破损了,塑封修复过。

坊间传言,林殊恒人生的最后八个月在天市花天酒地,嫖娼,吸大麻,在洋租界的小楼里醉生梦死。但此时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这小房间,说是监狱也不为过。单人铁床和很高又很小的窗子,他一个月才被允许出门一次。

而桌面上的文件,一共二十三封,全都是‘认罪书’。

卖国贼帮他拟定好、逼迫着林殊恒签字的认罪书,要他带着兵力和情报叛国投降,许诺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每一封的后面,都带着林殊恒写的——

‘林殊恒无罪’。

最后一封文件上的‘无罪’甚至是用鲜血撰写的,他手边已经没有笔墨了。

同性恋不是罪,爱国更不是罪。

书桌后面竟然就是一整柜子骇人听闻的刑具,生锈发褐了,但不难想象它们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怀很久没说话,弹幕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过了许久,方怀忽然一声不吭地把摄像头给关了。

直播间切到摄影师的视角,从一到半掩着的门缝里,可以模糊看见少年的身形。他脊背挺直绷紧,瘦削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寥落,露出一小半英俊的侧脸,眼眶微微泛红。

方怀走到角落的置物架上。

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布老虎,它很旧很旧了,针脚凌乱笨拙,像是谁摸索着认真缝出来的,头顶的‘王’字歪歪扭扭。小老虎抱着一封布做的信,信上也缝着几个字。

“给方小朋友”。

它不知道它等的人会不会来,但还是执拗地缩在灰暗的小角落等,仰着头等。

现在它等的人终于来了。

只是迟了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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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方怀回到酒店,呆了很久没回过神。

一方面是因为林殊恒的经历,而另一方面……

他竟然真的活了八十年以上。

他只觉得这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他对自我存在的认知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那记忆清晰的一点都不像造假,他记得自己对电话说‘今年四岁’,更记得那是全镇唯一一部拨号电话。假如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的人,他四岁的时候,电话怎么说也早该普及了。

方怀非常怀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于渊会不会觉得他奇怪?

“……”

方怀很快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叶于渊不是正常人、而是个拥有很长寿命的人,自己也并不会觉得他奇怪。

只是会遗憾。

不能和叶于渊一起变老,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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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市的下一站是川省,录制完节目,方怀就跟节目组请了假。

他想回家一趟。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四岁到十一岁,七年都是在山里过的,后来出国了。

……为什么要出国?他有记忆起,方建国就带着他离群索居,又是为了什么?

方怀以前都理解不了,现在好像隐隐约约懂了。

如果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时间在他身上的流速缓慢,那么他们在人群中生活,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十一岁那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怀请假的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经纪人也没有,甚至跟叶于渊也没说。他先坐大巴到县城,再从县城换摩托车,最后摩托车无路可走了,换牛车。

“娃儿是住山里的?”赶牛的大叔虚着眼睛看他,“还是来扫墓撒。”

“我住山里头。”方怀用方言说。

他看了大叔几眼,觉得不对。大叔看上去六十好几了,笑眯眯的,眼角有个月牙形的疤痕。

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