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篇 共君此夜须沉醉(完)

一直到进入室内,段卫二人才注意到府中张灯结彩,竟是连喜堂也给提前布置好。固然早知段芳踪知晓并同意他二人之事,也料得封禅傅八音几人心胸开阔,必定都尊重段须眉本心,可这几人风风火火到此等境地,委实令卫飞卿既惊且喜,竟难得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听段须眉与段芳踪道:“将你的刀给弄丢了,对不住你。”

天下第一的断水刀,武林至尊的斩夜刀,在段卫二人跳崖前夕,都被他二人毫不留恋掷了出去,收割两条性命的同时也代表此后无论他二人是生是死,都已与那两把刀永远道别。但无论段须眉还是卫飞卿,哪怕那两把刀分别对于他二人都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可他们掷刀的那刻确实都抱着为对方抛弃过往一切的决心,说不上可惜,但段须眉见到段芳踪才恍然想起为那把刀做主的并不止他一人,这才有此一说。

“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跟我说什么。”段芳踪却十分随意挥了挥手,“再者说无论那把刀落在谁手中,难怪还能打得过老夫?”

看他一眼,段须眉道:“我能。”

卫飞卿噗地笑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好容易心中生出些许豪气却立时被亲儿子打了脸,又被“儿媳夫”明目张胆嘲笑,段芳踪气啊,十分想要约段须眉就地打一架然而……闲来他们三兄弟便曾讨论过,一致认定他而今确实不是段须眉对手。

段芳踪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气得只能连连捶自己心口。

卫飞卿见状为自己适才那一笑生出微妙的歉意,但想着即便对方从今往后便是自己唤做爹的人,可到底段须眉才是最紧要的,便自轻咳一声假装甚都没发生。

叶清缚问道:“你二人饿是不饿?”

两人昨夜在边关客栈中宿了一宿,今晨吃饱喝足这才又乘雕赶过来,闻言便双双摇头。

“那便好。”叶清缚拊掌道,“那你二人这就去换衣服吧,我已提前令人定做好了,稍后至吉时便好行礼。”

卫飞卿:“……”

段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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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俱都换了一身大红吉服出来,目光相对不由都是一愣,段须眉不是头一回见卫飞卿如此穿着,这一次却清楚知道他是因自己而如此穿着,于是真心实意赞道:“你真好看。”

卫飞卿含笑朝他一揖:“你也不遑多让。”

这两人何曾是在意样貌如何的人?他们起初中意彼此也并没有一丝一毫与此有关,可一旦入了心,自然就将对方当做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尤其在今日这样特殊的时刻,更觉对方颜色世间无双。

叶清缚见状不由逗趣:“吉时未到,你二人倒先行起礼来。”

卫飞卿与段须眉对视一眼,目中俱有笑意。

段芳踪忽地问道:“你二人可会觉得委屈?我与三哥未带牧野族任何一人前来,你们两人就在枉死城里,这城中观礼的却也只得二哥一家子。如果你们想热闹一些,那咱们也可……”

“如此说来,段须眉倒是要比我委屈十倍不止了。”卫飞卿一向守礼,此刻却没等段芳踪话说完便打断他道,“毕竟从前我无论权势又或财力俱是当世顶尖,而今我却一无所有,甚连礼服以及礼堂也都要傅师尊叶师娘提前备好。我如此无能,段须眉,你可觉委屈?”

摇了摇头,段须眉道:“今日观礼只得我亲眷,你家人好友无一在此,你又委屈不委屈?”

卫飞卿挑眉一笑:“今日过后,难道你的亲眷不也等同于我的?”不等他回答便又接道,“况且你有所不知,从卫庄离开之前我便与卫雪卿说了今日之打算,我大哥生怕段爹爹傅师尊几人气势太过,我一朝触底受不得这落差,便放出豪言说中原风波平息以后便带大队人马来塞外给我壮一回声势。”

这一出段须眉还真是不知,愣得一愣之后,噗地失笑。

卫飞卿见他笑容,目中笑意便愈发柔和。

他们这一番对话,段芳踪先前那问题又何须再问下去,向站在身侧的封禅嘀咕道:“难不成真是我老了,怎的每说一句话总被他二人衬得十分愚蠢?”

封禅安慰拍了拍他肩膀:“也不是你蠢,就是这二人不好以常理揣测。”

段芳踪于是稍觉安慰。

等到吉时将至,他便被几人推上了主座,又小心翼翼将一直挂在颈间的小瓷瓶取下来放在另一张椅上,事先谁也不知他随身携带了此物,但见他动作以后谁也不必再问那小瓷瓶中所携为何物。

段须眉不自觉捏了一把卫飞卿的手,卫飞卿安抚回握他。

封禅、傅八音、叶清缚几人均在两旁坐下,唯一的小辈傅西羽充当司仪,段卫二人全程拖着手,他也只当没看见,心想反正今日这番拜堂成亲前未闻古人,规矩不规矩的,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