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以孤胆战平生(三)(第2/3页)

贺春秋在他这面无表情中渐渐体会到了,他没有任何表示是因为他不在乎,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是他将整个江湖翻个面也想要找出来的唯一对手,而今的自己却哪怕变成一个屡次对他不住、不分缘由也要置他于死地的卑鄙小人,他却也不会再有半分动容了。

这种不再被对手视之为对手的巨大空洞竟然并不下于不再被一双儿女视为父亲的恐慌。

在这茫然中他听段芳踪淡淡道:“登楼与建州城中所有火药都已经毁掉,卫尽倾手下潜伏在城中各处的人也都在这里了。与今日之事无关想要离开此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这句话说完,勃然大怒的又何止一个卫尽倾?

伯谨然阴冷笑道:“走?走到一半再被你暗伏在各处的人一一伏杀?”

适才还蠢蠢欲动的场中数人闻言立时不动了。

段芳踪好脾气笑了笑:“你号称不会放走今日建州城中一只苍蝇,我的二哥与枉死城牧野族人马伏在何处,你竟到现在还未找到?”

他这话出口,伯谨然与霍三通各自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枉死城与牧野族之人必定正埋伏在建州城中,他们派去搜查之人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报这是事实。

那提着人头的不过区区数十人,适才却从围守在登楼外数万人马的军队中突破进来亦是事实。

若说伯霍二人先前一心要段芳踪死是出于公务,那此刻必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的决心中已然夹带恼羞成怒的私怨了。

段芳踪却又道:“今日我带来的所有人都已在此,两位委实不必再白费力气了。”他说到此顿了一顿,见伯霍两人果然都是一脸冷笑,他面上忽然便也带起了一抹笑意,“确实还有一个人,就不知诸位敢见不敢见。”

伯谨然冷冷道:“傅八音也可自行选择埋骨之处。”

段芳踪恍如未闻,仍带了他面上那一缕笑意慢慢道:“当年朝廷出兵,我后来明白所谓平息武林纷争只是借口而已,牧野族与枉死城是不是真的想要入侵中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地的存在都令朝廷如鲠在喉,如能一举消灭,对于朝廷而言必定是一桩好事,一件大功。是以当年两位听信谢殷一面之词,庆幸能有这机遇这借口,自然也不会在意谢殷所言是真是假。果然,那一役过后,谢殷与登楼得到今上赏识,得到两位这样坚定的朝中盟友,而两位仕途亦从此平步青云,正可谓一举三得。只是……今上固然想要有机会拿掉这两处地方,但他若得知当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谢殷所说的一字一句全是谎话,目的只是壮大他的登楼以及打击敌人而已,而朝廷直到现在还以为当年的牧野族踏入凤辞关五十里内,踩垮了朝廷于凤辞关立下的规矩,这才被伯大人率军打得屁滚尿流,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想要借此立功的伯大人说的谎话,事实上是伯大人主动率军前往凤辞关五十里外伏击当日并无统帅的牧野族,如此都还让牧野族全身而退。你们说今上若得知自己无论当年还是今日都被人当猴耍、耍弄自己的人甚至连原先以为的本领也要削减七成,他又会如何处置这几个欺君罔上的人呢?”

他一字字讲出来以上一段话,休说谢殷伯谨然几人表情精彩纷呈,便是场中的各派高手谁又不是在心里暗暗叫苦?纷纷想到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段芳踪发话让他们走的时候就立刻走了,哪怕路上当真遭到伏击,那也不比留在此地听到这些绝不该他们听到的话来得更糟。

伯谨然满目杀气,一字一顿道:“区区戴罪之人,竟敢造谣至此。”

这话不久以前谢殷也说过。

是威胁也是警告,是被逼也是反击。

但这句话出口,落在众人耳中无疑也就落实了那些加注在他们身上的罪名。

“造谣?”目光遥遥落在谢殷身上,段芳踪又重复了一遍他适才所说之言,“有一个人能证实我究竟是造谣还是实话实说,就不知……谢楼主敢见不敢见?”

谢殷不知何为他会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来。

他只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奇怪,似是狠毒又似……怜悯。

在这奇怪当中,他见到有三个人从长廊那头、正对着他所站的方向走来。

真奇怪,门口数万兵士,对着这些人好像当真如同摆设,这些人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无论老人还是年轻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都是女人。

这两个女人一个年长,一个年幼,但她们俱都风姿绰约,她们的脸有八成相似,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而谢殷曾经见过的与他眼前所见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绝不止眼前这两人有。

他看着走在这两人当中的身着宽大缁衣、头上戴着一顶纱幔垂下来遮挡住全脸的笠帽的人,心下忽然起了几分奇怪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