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中)(第2/3页)

卫飞卿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动。

谢郁离开关雎之前是何情形?

正是梅莱禾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身份、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大概全世界都有问题的情形。

那种情形下贺修筠偏生还要在谢郁面前明着表现她有问题,真是很残忍的利用。

那种情形下谢郁还能一口答应贺修筠的请求,真是很深刻的感情。

谢郁续道:“而我之所以继续履行这承诺,是因为我已猜到她想要做些什么。”顿了顿,他道,“她想做的事,大概与贺春秋、谢殷想做之事并无二致。只是很奇怪,我希望她能够达成心中所愿,又希望谢殷能尝到失败的滋味。我更……我也不是没有暗中期待过不要发生任何他们想象中的事,那样我就能够娶她为妻。”

卫飞卿挑眉:“你即便娶到她又能如何?”

谢郁反问:“除此之外我又还能存什么别的期待?”

“你存什么期待,你怎么活,你能不能洗刷一身那霉糟糟的味儿,那都是你的事。”卫飞卿站起身来,淡淡道,“永远都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以说我挺欣赏你人品却始终无法与你做朋友呢。”

谢郁茫然看着他:“你要走了?”

卫飞卿翻个白眼:“难不成我待在这陪你等着当新郎官?”

“你来这里,就是想要听那一小部分理由?”

卫飞卿自嘲牵了牵嘴角:“我来也是想要提醒你,做好承担任何事的准备。”

他说不拿谢郁当朋友,但这人又蠢又天真,身上当真有种让人时不时就想帮衬两句的气质。

他总能提前就猜到贺修筠所作所为,但他偏生又要想方设法得到切实的证据才肯罢休。

“你要去哪?”

“去做当下任何人都正在做的事。”

任何人都正在做的事,那是什么事?

贺春秋。谢殷。贺修筠。卫雪卿。段芳踪。

任何人都在做的事,是准备杀死一个人之事。

*

贺修筠手中把玩着木梳。

还有三天她就要出嫁。

原本她应该是全天下最为风光的新娘。

她的爹娘是天下第一庄的主人,是天下首富。

她的师父是书贤与九重天宫传人。

她的夫婿是天下第一楼的少主。

更何况——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还生了一张这样美丽的脸。

她理当是全江湖女子都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她此时却被软禁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楼阁之中。整个清心小筑都在忙着布置喜庆的氛围,可整个山庄好像都忘了她这个新娘。

她近日见得最多的竟是以往二十年都忙到脚不沾地、偶尔有时间也更多陪伴卫君歆的贺春秋。

真是相看两生厌。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响的声音。

贺修筠有些厌烦撇了撇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难为自己难为我?”

进来的是贺春秋。

将餐盘搁在她梳妆台上,贺春秋仍是他一贯温文尔雅、淡定闲适的模样:“你不想见我,难道想见你娘?”

贺修筠愈发不耐:“什么爹啊娘的,别再演戏。”

贺春秋静了静,在她对面坐下,抬眼看她。

如今的贺修筠张狂,尖刻,霸道,冷厉,纵然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她却与从前的贺修筠分明乃是天渊之别。

“演戏的究竟是你还是我们?”贺春秋不紧不慢道,“我和你娘对你从无半分外心,而你从前每唤出一声‘爹娘’之时,是不是心里都如此刻这般感到不耐、厌烦,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叫出口?”

贺修筠几乎要被他这贼喊捉贼的架势气笑了,冷冷道:“是啊,我不想叫,是以你也别再做戏,直接说你过来有什么目的。”

哪怕她近日见到最多的人是贺春秋,那也只因她几乎见不到外人而已。

贺春秋始终还是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贺春秋。

贺春秋道:“你不问飞卿的消息了?”

卫飞卿在登楼出事也恰逢贺春秋与贺修筠斗法之时。等一切了结,贺修筠失去自由,纵然强撑着不去关注卫飞卿,贺春秋又哪会不明了她心思?便将得来的卫飞卿近况讲给她知。

直到听到卫飞卿为贺兰雪所救再无生命危险,贺修筠心里那根乍闻卫飞卿命在旦夕的刺又重新冒了出来,尤其她听闻卫飞卿又在九重天宫与段须眉重逢两人联手闯宫,那刺几乎戳得她整个胸腔血肉模糊。

段须眉。

总是段须眉。

就仿佛卫飞卿自从认识段须眉以后,就彻底忘记了还有贺修筠这么个人。

哪怕她布了那么长、那么耐心的一个局,那样细致的引导他一步步拆穿自己身份,她在等他来质问她,她在等他来选择她,然而他却一转头就为了另一个人而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