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对面的人轻笑,自脸上摘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终于露出了云毓的脸。左脸处有些肿胀淤青,嘴角破裂,有些狼狈。

我吃惊道:“你这是……”

云毓点了一下脸上的伤:“哦,这个,我哥打的。”

“他打你怎的?”

云毓扯扯嘴角:“一者是为家务事,他虽心中对家父有怨气,却看不得我这么做。二者,我这趟追过来,他少不得又要说我是走狗鹰犬,论及骨气了。”

他将那张面具抛在桌上:“然后我和他说,反正你打也打了,总该让我搭船了吧。”

我瞧了瞧他那张面具:“我说你怎么会倒弄这种江湖玩意儿,原来是令兄之物。”

云毓笑。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总看不过去,往行李中翻了翻,寻出一盒药膏:“消肿化瘀甚好使,洗脸之后涂上便可。”

云毓接过药膏,道了声谢。朦胧灯下,我瞧着他的眼,还是问道:“你……不是在承州治水么?”

为何此刻突然出现?为何半夜立于船首?为何与我说话?为何相邀共饮?

云毓双目中烛光跳跃,一时让我看不分明他的情绪。

片刻后,他方才道:“我在承州接到张屏的传书,他唯恐邓覃等人不牢靠,我便将治水之事转与玳王殿下,连夜赶过来了。”

原来如此。

我道:“皇上此刻应该已经熟睡,他傍晚与柳桐倚等人去了市集一趟,没未有什么意外。”

云毓颔首:“此事我知道,我是在傍晚时追上来的。看来皇上依然想让柳桐倚回朝。”

此是柳桐倚的私事,我不便与旁人议论,便含糊将话题岔了过去:“你半夜没睡,难道要像护卫一样通宵守着?”

云毓打个呵欠:“不错,晚上在码头,需要加倍留意,到了白天行船时就能稍微歇歇了。我正留神关注时,恰好见赵老板在船头站,想邀共饮。”

我说:“是,两个人说话熬夜,比一个人清闲些。只是你扮作令兄的模样,未免多此一举,你与令兄身材声音相差甚多,我都能一眼看出,何况皇上。”

云毓笑道:“也是。”就将那张面具收进怀中。

我与他饮茶闲话到天明,其间他说了些这几年朝中趣事,我也讲了一些四处闲走时的见闻。

天刚亮时,云毓要走,我留他道:“不然你吃了早饭再走,索性直接面见皇上。说不定他醒来后便会收到消息,你到了船上不主动见驾反倒不好。”

云毓道:“也是。”

就又留了一时。等到天大亮,我估计启赭该醒了,正要出去瞧瞧,有人轻轻叩门:“赵老板起来了没?”

是船上家仆的声音。我应了一声已经起来了。

过了一时,叩门声又响,我前去拉开门,两个小杂役抬着一个浴桶进了屋子,浴桶中装着满满的水,微微冒着热气。

我一时愕然,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两个小杂役将木桶放在屋子中,立刻低头离去。

我喊住他二人:“一向临睡前沐浴,为何早上送水过来?”

其中一个低头道:“是大掌柜吩咐小的们预备的。”

云毓吭的一声,大笑出声。

我站在浴桶边,让他们抬出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云毓笑道:“水都送来了,你让抬回去也浪费,你就再沐浴一回吧。我先去拜见了。”站起身施施然走了。

我只得再涮了一回澡,熬了一夜稍微有些困,洗洗倒精神了许多。临出门前,没留神腿在椅子脚上狠磕了一下,出去时步履有些蹒跚。

舱厅中只有柳桐倚一人坐着吃茶。我左右没见云毓,也未见启赭。柳桐倚道:“侄少爷与小万公子同到万家商船去了。”喊人开饭。

早饭粥菜颇为清淡。我讨要辣酱碟儿蘸烧卖吃,柳桐倚夹菜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道:“厨房忘了预备。”夹起一筷笋丝,放进粥碗中。

吃完饭,我的腿依然有些疼,昨天晚上把药膏给了云毓,便只有向柳桐倚道:“赵老板,不知船上有无预备治磕碰跌伤的药膏或药酒?”

柳桐倚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淡淡道:“有,我让人取来。”

少顷,下仆取了药膏,柳桐倚先接过看了看,道:“怎么拿了这个?换济世堂的灵雪膏送去赵老板房中。”

我看见那个瓶子,分明是内医院配的跌打膏,十分好用,就道:“这个便可。”

柳桐倚又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我:“此药中,有薄荷。还是另换温润些的药罢。”

我顿时醒悟,面皮又抽了一下。索性撩起袍子,一把提起裤脚:“磕了一下腿而已,有薄荷正好。”

柳桐倚再神情复杂地看看我,没说什么。仆役便把药瓶递给我。

上午炎热,我回舱房中取扇子,一眼看到一盒药膏放在桌上,盒盖上赫然刻着济世堂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