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话出口,我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回什么。”然思他会回我什么话,我心中大概能猜得到。

柳桐倚凝视着我,神色似乎忽而有些迷惘,片刻之后,他道:“哦。”

我没料到我竟然说了,说了就说了,或者此时说,反而好,总算老天或我自己给了我个机会,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说出来反而越发坦荡荡了。

我索性彻底直截了当地道:“柳相不必担心,我今天难得想彻底说了实话,方才把这句话讲了。我知道你是端方之人,断袖这种癖好,本不算多么光彩的事,我和你说的这句话,大概会让你心中不快。实在是抱歉得很。我也不知,我为何会爱慕然思,一直以来,我总不能放下。刚才对你说了出来,我有些后悔,出了这里,然思只管把今日之事统统忘掉。你若从此便远着我,不再往来,亦是理所应当。”

我这话一直看着外面的湖面说,说完了,我还是看着水,继续看。

柳桐倚在我身边貌似挺平静,我的心滴滴溜溜地悬着,等等等,半晌之后,听见他又开口,道:“哦。”

然后又全无动静。

我忍不住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我再忍,忍到又忍不住,道:“然思……你,没别的话,和我说?”

柳桐倚扬眉道:“襄王已眷巫山处,何须梦里话江南?”

我苦笑:“柳相放心,我从此后,再也不会提起这种话。”

柳桐倚道:“时辰已不早,臣再久留恐怕打扰王爷休息,先告辞了。”

栏外湖水的气息渗进衣纹中,幽寒入心。

我道:“好,我送你。”

我和柳桐倚一道出了水榭,黄昏已至,半天彤云,整湖暮色,到了收桥机关所在的亭中,我转动石鹤,浮廊又喀拉喀拉连上岸边。

我向柳桐倚道:“然思……”

柳桐倚侧首,停下脚步,我笑了笑道:“你放心,出了这里后,我再也不会喊。”

柳桐倚的神色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半夜,我在卧房门外站,看孤月寒星,不能寐。

楚寻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了又无,无了又响,终于渐渐近到我身边:“王爷,夜深露重,早些休息。”

我遂同他回房中去,睡下之后,仍难入眠。

楚寻忽而在我耳侧轻声道:“王爷,我……想回暮暮馆去。”

我侧身,在被中握他的手:“阿觅不愿陪本王?”

楚寻道:“我留下,帮不了王爷什么,兴许还添麻烦。”

我皱眉道:“谁说的。”

楚寻不再做声。但回暮暮馆去,于他倒是件好事。

我于是叹气道:“那么陪我到明日,吃了早饭,我着人送你回去罢。”

楚寻低声道:“谢王爷。”

第二天早上,楚寻回暮暮馆去了,曾满了些的床上又空了,我觉得心里也空了些。

几天后,云毓又在月华阁中请我喝酒,这次只有一个很幽静的小院,我与他两人在廊下坐,云毓道:“王爷面色之中,隐有愁容,难道近日有不如意事?”

我端起酒杯:“本王正笑着,云大夫都能在我脸上看出愁,改日刑部大理寺或是街上的算命摊儿,云大夫都可接而掌之。”

云毓摇头:“谬赞谬赞,实在是现在没有镜子,王爷看不见你自己的脸。”他转着酒杯,似笑非笑,“听说前两天楚寻回暮暮馆了,楚寻不是个使性子的人。是不是王爷你,做了什么伤人心的事?”

我揉揉眉心,放下杯子:“云大夫,你又听见了什么坊间闲语,索性一遭全说了罢。”

云毓抿着酒,笑盈盈道:“也没什么,只是近日传闻王爷又生多情事,移爱柳相,弃楚寻公子不顾。臣本也以为,这是谣传。但看今天王爷的神情,眉梢嘴角都是是爱恨情愁,就不得不重新猜度,故询问之,是有些多事了,王爷莫怪。”

我料到楚寻回暮暮馆之事云毓必定早已知道,然思那天过来,我带他去水榭,恐怕云毓也晓得了,不拿此事说一说,不是云毓的作风。

我便又做不以为意道:“柳相来怀王府,乃是极其寻常的拜望。不过楚寻忽然要回暮暮馆,我的确不知为何。这几日都不大好再去见他,唉。”

云毓道:“楚寻一般不使性子,王爷去看看他,说说话,估计就没什么了。”将酒杯在手中又一转,“哄人这种事,王爷不是一向擅长?”

我不动声色道:“多谢云大夫夸奖,不过最后一句我一定当不起,说起来云大夫这是火气消了,来找我吃饭了。前日在这月华阁中时,我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你,当时神色就不对了。难道本王那时的言语中有哪里犯了你的忌讳?”

云毓的神情稍微顿了顿,淡淡道:“哦,王爷不说,臣都忘了。那日是臣恰好遇到些烦心之事,因此在王爷面前有些失礼,望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