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23章(第2/3页)

“报复?”萧墨存轻声笑了起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没准,我比你更加不堪呢。”

“墨存,你不要执迷不悟,成婚又如何,朕若想要,一介婚配,何足道哉?”皇帝握住他的肩膀,低吼起来。

萧墨存喟叹一声,调转视线,直直落在皇帝脸上,道:“陛下,别说这等话,这不该是您说的。”他顿了顿,温言道:“您是真正的帝王,千秋霸业,史册留名,该留心的大事太多,岂可为墨存这等小事伤神乱心?”

“朕知道自己是皇帝,无需你说这些没用的!”皇帝摸索上他的脸,手指竟然有些颤抖,他看着萧墨存,分明如此之近,却又咫尺天涯,何其遥远,顿时心如刀绞,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问:“墨存,你,你恨朕吗?”

萧墨存握紧了拳头,胸膛不住起伏,终于点点头,道:“我恨。”

皇帝一听,宛如悬而未决的刀终于一把捅入,一呼一吸之间,俱是难以承受的疼痛。他垂下头,呵呵低笑了起来,猛然抬头,双眸竟然蒙上一层水光,这哪里还是那位纵横捭阖,霸气高贵的帝王,分明是伤心无奈,却强忍落泪的失意人罢了。

萧墨存心里暗叹,不忍见他如此,别过头去,淡淡地道:“归远府有位文书小吏,人称陆先生,臣的夏冬粮食种植法,便是经由此人试验而成。此人精通农桑地貌,是难得的人才,屈就偏远郡县实在大材小用,陛下不妨将之召进京师,农耕国策,相信他能出力不少。”

皇帝一愣,忽而喜道:“墨存,你终究是心念朕……”

“皇上,”萧墨存摇摇头,道:“我恨你,却不鄙夷唾弃你。我这一路南巡,所见民生多歼,感触良多。重要的不是谁做皇帝,而是普通老百姓真的经不起折腾。我原本想着助你,令天下人有饭吃,吃饱饭,过上安全温暖的日子,可惜,天不从人,只能是遗憾了。”

“墨存……”

“臣乏了,皇上请起驾吧。”萧墨存满脸倦色,闭上眼道:“过两日我出宫的折子,若是批好了,便发下去。总是要走到这一步,何苦到了今天,还要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我呢?”

皇帝脸色颓败,眷恋地看着他,张开口想说什么,终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起身负手,走了出去。

腊月十八,岁煞西 猪日冲蛇;九星:青龙;吉神:东方;六曜:赤口;值日:明堂; 五行:钗钏金;宜:疗病,嫁娶,交易,入仓,求职;忌:安葬,动土,针灸。

这一日,晋阳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偌大的喜字从大门一直贴到厢房,红绸映影,迤逦繁华,宾客如潮,喜气盈屋,宴席从前厅摆到后厅,几乎半个京师名流,均聚集在此。偌大的晋阳侯府,一时间显得拥挤热闹,人声鼎沸。

此次婚宴规格并不算高,皆因侯爷郡主婚嫁配偶皆为平头百姓,郡马李梓麟官居尚书处长史,在遍地皇亲贵族的京师,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侯府夫人沈冰楠出身更是贫寒,勉勉强强封了个三品诰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难得的是,侯府聘礼、郡主嫁妆堆了满厅满室,宫中钦赐出来的东西委实不少,精致贵重之处自不必言。主持婚宴的一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刘昌敏,一是皇帝胞弟,身份贵不可言的景王爷萧宏图,此二人随便哪一个,均能为这场婚宴带来无比荣耀,二人同坐堂上主位,这等体面,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参加婚宴的文武官员无不心知肚明,来这里,冲的其实也不是刘丞相抑或景王爷的面子,来这里,冲的是喜堂上高挂的匾额,皇上手书“佳偶天成”、“百年好合”这两幅御笔亲书。皇上都说,此二对新人是佳偶,在座各人,谁敢再提一句出身贫贱,殊不般配这等话来?更何况,经过前些日子那么一闹,联名上书请皇上赐婚的折子中,在座诸位文官,或多或少都有参与的份。晋阳侯与皇上那些个纠葛,这些年早已落为朝野百官暗地里的笑柄,闲暇时的谈资。皇帝给自己的男宠赐婚,在多数人看来,不过掩人耳目,说不定方便日后行事,与皇上而言是半点也不吃亏。

联名上书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此乃顺应圣意,宫闱秘闻,与己何干?大家乐得睁只眼闭只眼,推波助澜,乐见其成。只有少数人知道,当初的奏折上写的是晋阳侯英才天纵,却身子羸弱,为彰显皇恩,请为已届成年的侯爷赐婚冲喜云云,于粮食种植法一事只字不提,但这却是明摆着让皇上选以一场赐婚换一条国策。

因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溜须拍马的,凑热闹看戏的,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甚至于嫉恨指摘的,京师众位达官贵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在这一天聚到了晋阳侯府,参加这场不同寻常的婚宴。高堂上孩儿臂粗的描金雕龙红烛高烧,刘昌敏丞相与景王爷萧宏图一个眯着眼捻须含笑,一个点着头频频致意,脸上均有令下属官员莫测高深的表情。一身崭新大红绸缎新装的新婿李梓麟,倒是真心高兴,平素刻板的一张脸,此刻却笑逐颜开,招呼着宾客同僚,比往日所见,多了三分腼腆和喜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