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青

细微的空山鸟鸣声自窗缝渗入。

有稀薄的风掺着缭绕含香的雾气沉落眉目间,一只睡得有些松软的手抬起,按在眉心重重揉了揉,容斐翻身而起。

陈设简朴古旧的一间屋子,除了桌椅床榻,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就如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空空冷冷。

不过再冷淡的人,也有那么一点温情。

容斐伸手摸向床头叠放的崭新的衣物,犹带点温热。

换上从未穿过的简素麻衣,容斐出门。

外面已是天光大盛,看看日头,快要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昨天下午他和顾惊寒就已经赶到了长青山脚下。两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到都到了,便连夜上了山。容斐看得出顾惊寒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上山后为了缓解,缠了顾惊寒半宿。没想到第二日,顾惊寒照旧起来了,他却虚了。

“老头子库里,还有几箱羊鞭虎鞭吧……”

容斐敲着竹管洗漱,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的脸,总觉得有点发青。

洗完,容斐将细长的竹管向后一抬,水流便止住了。只留下浅浅一洼缓慢流入花丛中的清水,盛满了湛蓝的苍穹与缱绻的流云。

昨日没来得及细瞧,今天容斐才发现,这座顾惊寒住了十几年的长青道观,还真能称得上精巧绝伦。乍一看整个道观院子没什么特别,简单得一目了然,只是花草甚多,处处成丛。但实际上,道观内细微之处尽都是些巧妙实用的小机关。

如引水浇花,如悬丝灭烛。

都很有意思。

容斐一边打量着院内的摆设,一边往前面去找顾惊寒。

只是刚一转过月洞门,容斐就是一怔,停下了脚步。

满枝满头拥簇了雪白花瓣的高树下,顾惊寒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单手按在树干上,垂眸闭眼,似乎在感受什么。

山风一过,花枝轻摇,花雨纷繁而落,朦胧若隐。顾惊寒道袍的衣角也轻轻飞扬起来,乘风之姿,清逸出尘。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顾惊寒转过头,看向容斐。

那双通透漆黑的眼,和眼中毫不掩饰的纵容爱意,让顾惊寒瞬间跌落神坛,沦为了凡人。

容斐心中一震,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蹦到了顾惊寒身上。

顾惊寒忙伸手托住他的腰,背靠到树干上,任由容少爷把他压下来,亲了他满嘴的清新山泉味。

“早安吻,宝贝儿。”

容斐扬眉,笑着把顾惊寒唇上的水色舔干净,眨了眨眼,然后翻身下来,坐到顾惊寒身边,仰头看了眼花树,“你刚才在干什么?跟树……说话?”

原本神色自然的顾惊寒眸色蓦然一沉,语气却不变地反问:“怎么会这么想?”

容斐一皱眉,“刚才一刮风,我好像听见声音了。也有可能是风声……最近这几个月跟你在一块呆的,我好像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我问了白繁一些事。”

顾惊寒道,“白繁自我上山就扎根于此,据我师父说,已有千年古龄。虽未有机缘修炼成妖,但得山之灵气,也可通灵。我不在山上许久,师父也已过世,这些年道观如何,总要多问一句。”

“那怎么样?”容斐转头问。

顾惊寒摇摇头:“一切如常。”

“你说白繁已经在这儿千年了,那你有没有问他者字的事?都是一座山,虽然不是一座道观,但说不准他也能知道一些?”容斐眼睛一亮,道。

顾惊寒眉心微蹙:“问过了。白繁没有回答。”

“寻找一个不可能转世之人的转世……”

容斐脸色微沉,“者字这真是强人所难了。我总感觉他有什么没说……阴阳碟碎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云璋明明就魂飞魄散了,他为什么还坚信云璋能转世?”

“暂时没有头绪。”顾惊寒起身道,“不过无妨,歇两日,我召山鹤来一问。”

容斐起身跟着他,闻言疑惑道:“山鹤?鸟?”

“长青山孕育出的鸟类,春去秋回,”顾惊寒来到井边,拎起水桶开始往上打水,“它们知晓山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待他们归来,可以问问。”

容斐点头一笑:“跟土地公似的……你放着,我打水,你要烧水做饭?”

说着,容斐接过顾惊寒手上的活计,抢先把木桶沉了下去。论起疼媳妇,谁也比不上他海城容少爷,他甚至都不让媳妇疼。

“早饭在堂屋,”顾惊寒扶了一把容斐的手臂,“你去吃。我打扫其它房间。”

昨天来得急,只顾上简单清理了下卧房和堂屋,就连供奉祖师的三清殿还没打扫。顾惊寒被惫懒的容少爷在温柔乡里缠惯了,今日其实也起来晚了,所以只来得及下山买了饭食,还没来得及清理道观。

“我帮你。”

容斐打完水,去堂屋塞了包子喝了粥,也浣了一块抹布,跟着顾惊寒进了三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