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这么多天以来,两个人之间仿佛一直隔着什么。

南山多日以来犹如困兽,惶惑不解,他感觉紧握在手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沙子,抓得越紧,没得也就越快。

他一时间越发茫然无措,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

“嗯,”褚桓的神色淡了下去,可有可无地点了个头,“没事。”

说完,他让过南山,径自挽起衬衣袖子,打算要去洗一洗一身酒气,态度平静得近乎诡异。

南山忍无可忍:“你和我说说好不好?褚桓,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自窗而入,屋里长弓短刀,影影绰绰。

褚桓盯着那里的影子,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渐渐消失,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开口说:“你真的相信……”

南山:“什么?”

褚桓回过神来,将尾音连同下一句话都吞进了喉咙里。

他不打算让南山怀疑他疯了。

这些日子以来,褚桓一直没能从那场梦一样的大火里醒过来,他很想没心没肺地过一过劫后余生的日子,例如喝一次酩酊大醉,跟南山大吵一架,往后是分手还是和好可以再议……但是不行。

褚桓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自己的臆想,也不是什么东西强加给他的幻觉。

连续数日,褚桓整宿整宿都在装睡=。

他无数次努力试图说服自己,他是脚踏实地的活在真实世界里的,但是找不到证据。

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信于他,他的神智仿佛始终还陷在孤独无尽的黑暗里,在世界尽头的那一颗种子前,身处人群也好,闹市也好,都是孤身一人。

褚桓就像是个失重的人,双脚无论如何也踩不到实地。

褚桓忽然意识到,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无法确定自己是活在真实里,还是活在虚幻里,这样看来,似乎只有一了百了地吹灯拔蜡,才算殊途同归。

这念头一闪,褚桓微微有些空洞的眼神就仿佛清明了一点,他决定不再这样半死不活地耗下去了。

这么想着,褚桓抬起手搭在南山环在他胸前的手背上,一挑长眉,若无其事地轻笑一声:“没什么——美人,你这么热情似火地拦住我不放,是要干嘛?”

南山哑声说:“你不能和我好好说句话吗?”

褚桓走到床边坐下:“嗯,那我跟你说正经的,这几天山门马上就会转回去,对吗?”

南山一愣之后,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陡然惨白,后脊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褚桓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两人间无比尴尬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一声,等它转过去,我就要走了。”

南山足足有半天没吭一声,好像是被这个晴天霹雳活生生地劈在了原地,褚桓以为南山会暴跳如雷。可是等了很久,南山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褚桓在黑暗中看见他仿佛从床头拿了什么,而后不声不响地向自己走过来。

南山弯下腰,轻轻地握住他的肩,端起褚桓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往他嘴里推送了什么东西。

褚桓:“唔……”

他险些本能地吞下去,却被南山勾着,堪堪将那东西停在了舌尖。

直到这时,一股后知后觉的甜味才从舌尖传来。

褚桓呆了呆,发现南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奶糖——还是他当年跟马鞭和大山出去买卖东西时候带回来的。

“甜吗?”南山在他耳边轻声问。

褚桓:“……嗯。”

南山绝口不提方才褚桓失心疯之下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只是耳语似的低声说:“有一点奶味,但又不太像,里面还有什么?”

褚桓好像还没回过神来,顺口说:“食用香精?”

南山:“我还觉得有点黏牙。”

褚桓:“……可能过期了?”

随后,他听见“喀嚓”一声,一股清冽的果香扑鼻而来,南山掰开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果子,自己咬了一口,将另外半个递到褚桓嘴边,褚桓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白雪公主后妈给的苹果?

他犹疑地就着南山的手低头咬了一口,顿时,一股极致的酸大浪淘沙似的冲刷过他刚含过糖还在温柔乡里的味蕾,酸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山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是甜,这是酸。”

而后,他又将手指递到褚桓嘴边:“再尝尝这个好吗?”

褚桓敏锐地听出了一点鼻音,迟疑了片刻,依言轻轻舔了一下,这一次,他尝到了咸而且苦的味道。

是眼泪。

褚桓:“你……”

南山伸出手掌,遮住他的眼睛,将他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这是苦。”

南山的心跳有些快,褚桓能听得出他的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