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命格星君面有难色:“玉帝曾下令,天庭众仙不得以仙术干预天命……”

我道:“若有凡间的法子治得好,能放个人情治上一治么?实在是听了那个声儿就头疼。”

命格捋着胡子思量片刻,本仙君再道:“玉帝也说过,此世罚天枢和南明历尽情劫。肺痨不算在情劫里头,治一治并无甚大妨碍。”

命格终于松下口气,“也罢,只是元君万不能动用仙术。”

我嘿然道:“看我眼下的情形想动仙术也不方便罢。”命格呵呵笑道:“新近却是委屈元君了。”老头儿会做人情,允了本仙君此事,又让捎话问衡文清君安好。方才乘风归去,刚飘上去,又落下来,在正欲下房的本仙君身后高喊:“宋珧元君,且住一住!”气喘吁吁,从袖中摸出一块青铜八卦牌儿,递到本仙君手中。

“此物唤做离神符,是太上老君的宝贝,特意为元君预备的。天枢转世与元君都在东郡王府中,现下更住着衡文清君,恐有山精野怪作祟,此物可让元君出得真身,以防万一。不过每月只能使三次。元君须慎用。”

我揣起牌子,“只能用三次,忒少了点。”命格对本仙君挑三拣四的态度甚不以为然,絮絮叨叨了数句后,再说了怎么个使用法,才又乘股风儿回天庭去了。

我附回李思明身,慕若言已睡着了。夜里听着他的呼气声细弱且不甚长。无病无痛长大不容易,但在锦绣堆里长大,身子弱成他这个样儿也不容易。他这二十来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我合眼没多长时间,他又咳醒过一回。我扶他顺了顺气,下床摸一摸桌上的茶壶还有些温热,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了,睡下后才又安稳了些。我将他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在枕处掖严了,方才合眼直到天明。

第二日,东郡王不在王府内,方便本仙君趁上午去找衡文。房里没寻见,四处找了一找,远远看见人在后园的八角亭中坐着,身边依稀有东西在蠕动。待走近,原来是晋宁蹲在衡文身边的石凳面上,贴着衡文扭来扭去。正纳闷这几日不见他到涵院中钻,原来是缠上了衡文。晋殊在另一侧老老实实地坐着,也大着胆子用一只手扯着衡文的袖口。本仙君靠近亭子,只听晋宁正向衡文道:“……赵先生,我以后背文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你好不好?”衡文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应该是正看时被小混帐钻过来缠上。我再向前两步,衡文尚未答话,晋宁又笑嘻嘻地道:“先生,我学过一样功夫,先生要不要试试看?”

衡文笑道:“你还会功夫?很了不得啊。演一招先生看看?”

晋殊满脸焦急扯了扯衡文的袖子,晋宁的小爪子摸上了衡文的肩,“先生,我这本功夫是和小叔叔学的,叫渡气。唔……”脸正凑上前时,本仙君箭步上前,在衡文鼻子尖的半韭菜叶前将小祸害一把拉开,搁上地面。粗起嗓子道:“小叔叔找赵先生有事情。去别处玩。”

衡文清君的油水,本仙君几千年都没揩过,竟然险些让这小崽子揩了去。

晋宁哭哭啼啼地跑了,晋殊恋恋不舍松开衡文的袖子,垂头小步跟在晋宁后面出亭子。我长舒一口气,“万幸。”

衡文放下书卷望着我道:“小孩子贪玩,计较什么。”我咧嘴笑了笑。衡文今天心情看起来甚好,含笑问本仙君有何事。我道:“也没什么事,”将命格昨晚的话说了一说。衡文道:“命格星君写册子一向爱偷懒省事,辞不达意还罔生歧义。只盼他这次写得清楚点,别节外生枝。”

话勾起本仙君的旧伤,我顿然道:“是了,谁晓得他在册子上怎么写。别到了最后变成南明刺了我一剑,那可冤枉大了。”

衡文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你血流倒地,说不定天枢的心便从此动矣。正如你前日说,天枢素有怜弱之心。”本仙君打了个寒战。衡文搭住我肩道:“吓你罢了。放心,那时候有我,你怎么会伤。”我苦笑道:“倒不怕他伤,只怕命格说的日期准头有限。说是四五日后,保不准今天晚上就来了。”

结果,当天晚上,本仙君睡在床上,眼睁得像铜铃一般,惟恐有什么动静。睁到三更后,除了天枢的咳嗽,什么都没有。一个没撑住,就睡了。

连着一两日,本仙君白日到处打听名医替天枢治病,晚上提心吊胆惟恐单晟凌不按时辰杀进来,元气大损。半夜不敢睡,倒方便我替慕若言顺气端水。我这几日拿补品日日给他调理,晚上咳嗽也少了些。慕若言的手多了些热气。某夜我端水让他喝了后上床,他在枕上轻轻说了声多谢。本仙君辛酸老泪莫名欲淌。

命格老儿通报后的第三日晚上,三更时分,乌云压月,阴风大起。本仙君听得窗外悉悉索索,有些不寻常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