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2页)

在《一诗一便士》出版之后不久,阿瑟·西蒙斯到我的书店来了一次。我立刻打电话告诉了乔伊斯,乔伊斯一听说西蒙斯在书店,说他马上就会赶过来。在《室内乐》(Chamber Music)[4]刚刚出版时,西蒙斯曾写信赞扬此书,这事乔伊斯一直不曾忘记。

那时,阿瑟·西蒙斯刚刚从一次精神崩溃中走出来[5],到欧洲大陆来度假。与他同行的是一位面目慈善的大胡子男人,原来他就是赫弗罗克·蔼里士医生(Dr Havelock Ellis)[6]。这两个人结伴一起旅行,看上去真有些奇怪。西蒙斯是那种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诗人,他的面色就像化妆出来的一样。蔼里士医生的头看上去像一位传播福音的使徒,但正是这个脑袋瓜写出了那些性学的书籍,启蒙了一代被这些问题困扰着的人们。我和蔼里士医生的友谊开始于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是他的著作《性心理》(The Psychology of Sex)在巴黎的代理商。

蔼里士医生和阿瑟·西蒙斯有天过来请我到一家餐馆吃午餐。坐在这两位神仙中间,那经历真是再奇怪不过了。他们俩所点的菜都最能代表他们的性格,西蒙斯是一位美食家,他和服务生以及侍酒师交换着意见,他所点的佳肴和美酒立刻就赢得了那两位的尊重。而蔼里士医生只点了蔬菜,不要酒,谢谢,只要水就行,那位服务生就拖了很长时间才帮他搞定这些东西。而我所点的菜是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

几乎是西蒙斯一个人在说话,蔼里士医生和我根本就插不上嘴,不过我们也不在乎。我一向就不擅长边吃饭边说话,无法同时专心做这两件事。面对佳肴,不应该让其他任何念头侵入;如果要聊天,不管是谈生意还是谈艺术,都应该专心倾听,又如何能同时享受美妙的食品呢?我也注意到在饭桌边,法国人除了谈论食物之外,从不讨论任何话题,总是要等到吃完第二轮菜后,他们才可能开始考虑其他事情。

乔伊斯当然是让西蒙斯特别感兴趣的话题,除了他以外,西蒙斯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在这次旅途中丢失的一双鞋。他告诉我,当他们在法国南部旅行时,这双鞋从车子里掉了出去。

除了乔伊斯之外,我们的共同爱好还有布莱克,区别是,西蒙斯是一位布莱克的鉴赏大家,而我只是布莱克的爱好者。在我的书店里,他仔细审视了我从埃尔金·马修斯那里购买的两幅布莱克的素描,然后他宣布这两幅画都是真迹,并且说它们可能是为诗人布莱尔(Blair)[7]的作品《墓园》(Grave)而创作的插图。他说这两幅画都是上乘之作,他还祝贺我能有幸获得它们。另外一位布莱克的鉴赏家,后来以悲剧结束自己生命的爱尔兰诗人戴伦·费格斯(Darrell Figgis)[8],也曾经看过我这两幅画,并说毋庸置疑,它们肯定是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