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那个坐落在蜿蜒流过的谢尔河畔的庄园,与周围的风景构成一幅法国织锦画:两栋房子,一栋新,一栋旧,花园呈层层阶梯状伸展下来,小树林顺着山丘而上,河边是有着围墙的菜园子,河中心有个小岛,要撑着平底船才能过去。所有这一切,都很让毕奇家的几位小朋友们着迷。

后来,威勒斯家的医生建议让卡洛特休学一年,多参加户外运动,这一年中,有许多时间我都和卡洛特在一起。威家请我陪伴卡洛特,这是我们持续多年的友谊的开始。卡洛特是我认识的第一位野鸟观察家,这个性情独立,喜欢冷嘲热讽的小女孩子(威勒斯一家都喜欢冷嘲热讽),穿着格子的棉布裙,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大树枝上,拿着一副望远镜,观察着鸟儿们。

在欧洲的这段时间,我也上了几个月的学,这是我一生中所接受的唯一的学校教育。霍莉和我一起去了洛桑的一所学校。学校的两位女主管脾气古怪,她们的教育方法更适合管教感化院里的那些无可救药的混虫,而我们可是温顺的女孩子。我在那里学了一点法语语法,但我痛苦不堪,所以,母亲就让我回了家。也就是那时,我应邀去南方的波仁与卡洛特为伴,如果不是常常想到霍莉,我的日子就会是百分之百的快乐。霍莉仍在那个学校里,她们每天只能两次外出散步,还得两两结伴,她们永远不允许看一眼教室窗外的日内瓦河,除了散步时外,她们也不允许和任何人说话,唱歌时她们的牙齿间要咬个软木塞,为的是要保持嘴巴张开。然而,霍莉是一个坚韧克己的人,她如同苦行僧般忍受着这一切。

离开巴黎后,我们又回到了普林斯顿。被派往普林斯顿,父亲非常高兴,他的学生时代就是在那里度过的,他视之为家。母亲也很高兴,因为普林斯顿是她想要居住的城市的第一选择。我们在图书馆街的殖民地时期建造的牧师住宅中安定下来。我常想,我们所住的这条街的名字,是否让我以后选择了与书有关的行当?普林斯顿到处种着树,到处都有小鸟,所以,与其说它是一个小城,还不如说是一个大公园,这一点,也让毕奇家觉得很幸运。

我的朋友安妮斯·斯托克顿是一位研究普城历史的专家,我曾经与她一起去参观古战场,我们坐着她家的马车,拉车的是老马瑞迪,她家的小香肠狗石头挤坐在我们中间。安妮斯告诉我,当年华盛顿部下的战马在第一长老会教堂的长椅间大嚼燕麦。安妮斯是美国《独立宣言》的署名人的后代,她的祖先本杰明·富兰克林和萨拉·巴赫(Sarah Bache)[2]的肖像挂在斯托克顿家的墙上,俯视着世界。

在父亲的教区中,有许多创造了历史或将要创造历史的人物,例如美国的三位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詹姆斯·加菲尔德、伍德罗·威尔逊和他们的家人们。格罗弗·克利夫兰充满魅力,热爱和平,他退休后举家搬到普林斯顿,安度晚年。母亲和漂亮的克利夫兰夫人认识时,她们俩还都是刚嫁过来的新娘。他们家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都很有教养,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至于伍德罗·威尔逊,他是一位学者,本来也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但却事与愿违。他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那么有趣,大家都爱听他说话。他的女儿们都很崇拜他,他也很爱家,如果他出差在外,玛格丽特、杰西和埃莉诺就会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他回来。玛格丽特喜欢唱歌,但是因为威尔逊家没有钢琴,所以,她常到我家来,和我妹妹西普里安做伴。

伍德罗·威尔逊曾告诉我姐姐霍莉这样一件很巧的事,他离开普林斯顿前往华盛顿上任时,他的专列的名字就叫霍莉·毕奇。

在威尔逊家从普林斯顿搬往华盛顿后,他们仍然认为我父亲是他们的牧师。杰西和埃莉诺结婚时,他们都请了我父亲到白宫去主持婚礼。而且,在威尔逊的要求下,父亲是总统葬礼上的司祭中的一位。

我们住在普林斯顿时,也常常去法国短访或小住,有时是全家,有时是一两个人。我们都非常热爱法国。在普林斯顿,有一位朋友也对法国同样充满激情,她是玛格丽特·斯洛恩,她的父亲是拿破仑传记的作者威廉·斯洛恩教授。所以,在一个炎热的星期天的早上,我妹妹西普里安在第一长老会教堂的前排长椅上坐下,打开一把大折扇,折扇上装饰着一只黑猫,还有这出歌舞剧的法语名字:《黑猫》(au chat noir),看到这个,玛格丽特非常高兴。

纽约出版商本· W.许布希(Ben W Huebsch)[3]先生依然记得一位叫西尔维亚·毕奇的姑娘一九一六年从普林斯顿来到纽约,向他咨询如何发展她的事业。我非常仰慕他,但我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占用他的时间。他对我很友善,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好像就鼓励我开一家书店。以后,在乔伊斯的领域中,我成了他的一位追随者,也许在那时,许布希先生和我之间已经有了一种神秘的关联,这点,我丝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