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货(第4/5页)

他们决定找一处存货的地方。姨母——尽管对孩子过度轻信,并且有无尽的耐心——还是发现了阿贝尔房间里的马鞍和整套的马具。这年秋天,上校夫人也感觉自己的病好多了,还说要从床上起来。目前暂时还不用担心会有直接的危险,因为普洛高乌艾尔夫人在每个季节之初都会这样威胁她周围的人,说自己要下床了,要起来走路了;但是她的这个承诺几年来都没能兑现过。一个秋天的午后,他们租了辆车,驾车去了富尔察。他们在那里吃了晚餐,然后独臂小子开始在房子里溜达。溜达的结果是他在楼上发现了有房屋能出租。

富尔察建在一个低缓的山坡上,离城里半小时的路程,坐落在一片人们经常在那里伐木的森林的中央。它的后面是一片长得又细又密的杉树林,岩石错落,一堆堆地散布着,光秃秃的山脊直通到山顶,那里还覆盖着影射了阿尔卑斯山美景、熠熠闪光的积雪。从楼上房间的阳台上,可以眺望大海,只有一艘军舰停靠在那里,像一位退伍的老兵。曾几何时,这里是个温泉胜地,在上世纪末,这所旅馆的周围还有几座荒废了的空荡荡的小楼;夏天的时候,城里的人会到这里来避暑。阿贝尔隐约记得,在很久以前,还在他的幼年时代,当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年八月,他们曾来到这里度假。直到现在,泉眼里还在汩汩冒出酸味的、富含硫化物的泉水。在旅馆那狭长的、泛着霉味的餐厅里,吊着很多大型的汽油灯,它们会唤起人们对久远的、用树枝和树叶装饰的安娜舞会注的记忆。在地板与墙面的接缝处生长着厚厚的松菌。酷热的夏季,偶尔会有外出郊游的人们误打误撞地走到这里。旅馆楼前铺着白色的鹅卵石,在树冠已稀疏的庭院里,摆了桌子,还铺着桌布。空荡荡的金属灯架插在土坡上已经开始腐烂的木桩上。摆在桌子上的蜡烛外面罩了防风玻璃罩。这个地方有着湿漉漉的、被荒弃的感觉;在它的这种荒弃中,也有着某种宿命感。

“没有,秋天没有人来这里。”旅馆的主人说。

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已经十年了,他艰难地经营着这块地产。地是他在竞拍中购得的,现在却成为了负累的家产。他说,几年前,还是和平的时候——这些年轻人已经不会记得了——还有很多情侣从城里跑到这里来。对于许久以前在情侣们温情的媾和中所做生意的愉悦记忆,闪现在他布满皱纹的疲惫的脸上。正是那个时候,他在楼上布置了三间客房。然而,这样欢快愉悦、温情脉脉的时光随着战争逝去了。今天的年轻伴侣们再也不想在这个世界面前藏躲起来。于是,这些客房也几年如一日地空置了下来。他和他的妻子在楼上放一两个铁炉子,整个冬天都会待在这里。

小团体的成员们哼哼哈哈地回应着,心不在焉地咀嚼掉并无滋味的萨拉米香肠和立普妥奶酪注,喝光了啤酒,没有人吭声。独臂小子结结巴巴地开始聊起了什么,不过没有人注意他。阿贝尔感到自己轻微的心跳。尽管没人开口说出来,但是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会是一个转折点。每个人都感到很遗憾他们没能早点发现这个地方。如果能早些发现它:这个秘密的小岛将会多么神奇地减轻这么多年来都无处藏躲和重创了心灵的烦恼!他们排成纵列,踏着颤颤巍巍的楼梯,安静地上了楼。房间里积攒了几年都无人触碰的脏污和阴暗。窗户是朝向杉树林的。床是裸露的,没有被褥和床上用品,排列在布满蜘蛛网的墙边。到处都有老鼠啃咬的痕迹。桌子上布满了老鼠屎。

“棒极了,”独臂小子说,“这里已经完全不能住了。”

他用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上捏起一把覆着尘土的女士发梳。这脏污的物件讲述了一次久远的冒险的记忆。看到它,他们都眼睛放光。那个“这里已经不能居住”的评判让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房间租了下来。

两个房间的租金是由贝拉出面谈妥的。一个星期之后,他们以最繁琐的程序搬了过来。房东曾以为这些年轻的先生们是要为他们秘密的幽会寻找一个屋檐。但是一周后他就发现,他猜错了。货物每天都被运过来,每天都靠自行车来运输。每天都来一位不同的年轻人,他的背包里挤满了奇特的,且难以解释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学生们会有他们自己的物品,房东也许会开始担忧。但是,这是普洛高乌艾尔上校的儿子们和他们的同学们,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到来的人消失在房间里,用钥匙把自己锁在里面,然后是长时间的窸窸窣窣。房东会在房客们离开后小心翼翼地进去瞧瞧,但是那些特别的衣服,那巨大的地球仪和很多无辜的书籍,实在没有什么让他好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