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西藏

小时候,一个夏天的早晨,他和妈妈

要去看克拉拉姨妈,坐公交从巴特亚姆到雅法。

头天晚上,他不肯睡觉:生怕闹钟半夜里

停下不走,他们会睡过头。还有,万一下雨,

或者动身晚了怎么办?

在巴特亚姆与雅法之间,一辆驴车

翻了个底儿朝天。柏油路上满是压碎的西瓜,

就像一个血的浴场。跟着,那肥胖的司机

朝另一个头发油腻的胖子大声叫骂。一个老女人

正对着他妈妈打哈欠。她的嘴巴有如墓穴,又空又深。

站台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系领带的男子。他身着白衬衫,

外面套件齐膝的夹克。他向司机示意,

自己无意上车。兴许他在等

下一辆。跟着,他们看到一只被压扁了的猫。妈妈

把他的头揽进自己怀里,告诉他别看,要不然

你又会在梦中哭醒。随后又看到一个剃着光头的姑娘:难道她

头上长了虱子?

她交叉的腿,春光乍泄。之后是一栋尚未完工的楼,几堆沙丘。

一家阿拉伯咖啡屋。几张柳条凳。烟,

呛人的辣味儿。最后是两个男人弓着身子,头几乎碰到一起。

一片废墟。一座教堂。一棵无花果树。一只钟。

一座塔。一片瓦屋顶。几排铸铁栅栏。一棵柠檬树。

煎鱼的气味儿。两墙之间

一张帆,和起伏的海。

然后是一座果园,一家修道院,几棵棕榈树,

或是枣树,还有破落的建筑;假若你继续

沿这条路走下去,你最终可抵达

特拉维夫的南部。然后是亚尔孔。

然后是柑橘灌木林。几座村落。更远处

是群山。那之后,就只能是

夜晚了。加利利高地。叙利亚。俄罗斯。

抑或拉普兰,苔原。雪域大草原。

后来在西藏,他睡得多醒得少,

并再次想到母亲。要不是醒得及时,

准会迟到的。在雪里的帐篷,他躺在睡袋里,

伸长脖子,把头钻进妈妈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