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第4/12页)

兽医声音生硬地说:“我要在那之前把它给阉割了。它也就不能迷住你了。”

老人在厨房门后咕哝着:“我也要把你给阉割了。”

拉海尔给兽医倒了一杯冷水,给他拿了些水果和饼干,而他仍旧以他随便的方式和她开着玩笑。接着她协助他逮住了需要打预防针的三四只猫。他把其中一只放进笼子里:他要把它带回自己的诊所,等送回来时,它会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并做了绝育手术,两天后一切就都正常了。这些得有个条件:拉海尔至少要跟他说句好听的。好听的比金钱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无赖!”老人在他的藏身之处嘟囔着,“披着兽医皮的狼。”

兽医米基有一辆标致牌小型卡车。老人坚持管那车叫斐济,就像斐济群岛的名字。米基把油乎乎的头发扎成了一根马尾,右耳戴了只耳环。这些均令前议员佩萨赫热血沸腾:“拉海尔,我已经警告你有一千遍了,就为了那个恶棍,再说我就——”

拉海尔一如既往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佩萨赫。他毕竟是你那个党的成员。”

这些话惹得老人再次动怒:

“我那个党?我那个党多年前就完了,阿维吉莉!他们先是出卖了我那个党,而后又可耻地埋葬了我那个党!罪有应得!”

他接着发表了一通义正词严的长篇演说,攻击他死去的同志,他犯错误的同志,他带双引号的同志,“无望同志”和“无用同志”,那两个叛徒,他们之所以与他为敌,迫害他,是因为他为了原则坚持到底,而他们在高山上绿树下为了一碗红豆汤出卖了原则。现在那些错误同志,还有整个政党,就剩下蛀虫和腐败了。老人最后借用了比阿里克 [9] 的一个说法,尽管他对比阿里克心存积怨:在他生命的尽头,比阿里克从一个愤怒的民族先知变成了某种外省绅士,接受了文化专员的位置,更糟糕的是在梅厄·迪赞高夫治下。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再说说你那个讨厌的小无赖。那个肥胖的牛犊子。耳朵上戴耳环的牛犊子!那个牛皮大王!空话连篇!胡诌白扯!就连你的小阿拉伯人也比那个畜生文雅百倍。”

拉海尔说:“佩萨赫。”

老人沉默下来,但是心中对那个米基,对他的大屁股,还有他穿的那件印着英文“来吧,宝贝儿,让我们玩得开心”的T恤满怀厌恶。他为可怕的时代伤感,这个时代未能给人在情感、宽容与怜悯等方面留多少空间。

兽医米基每年到墓园旁边的人家来两三次,来看新出生的猫咪。他是喜欢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并使用绰号的那种人。“因此我对自己说,米基该控制自己了,否则就运作不了了。”一颗断了的门牙使他看上去像个危险的打斗者。他走路懒散但是轻快,如同猛兽。在他阴暗的灰眼睛里有时闪烁着压抑着的放荡火花。他说话时,偶尔会把手伸向身后,缓慢地移动一下卡在屁股沟里的裤子后裆。

兽医向拉海尔建议:

“我也要给住在你家狗窝里的阿拉伯学生打个疫苗吗?不用吗?”

尽管提了这个提议,他还是在学生干完活后,和他待了一会儿,甚至还赢了他一盘国际跳棋。

关于住在拉海尔·弗朗科家的阿拉伯男孩,村子里有种种流言。兽医米基希望利用与他下棋的机会,刺探出蛛丝马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什么也发现不了,他也可以告诉村里人,阿拉伯人比拉海尔年轻二十或者二十五岁,无疑可以做她的儿子。他住在后花园的一间棚屋里,她给他配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因此他是知识分子。兽医也可以向村里人说拉海尔和那个年轻人,怎么讲呢,并非彼此漠不关心。不,他没有看见他们拉手,或者诸如此类的事,可是他看到小伙子把她的衣服晾在屋后的洗衣绳上。甚至还晾她的内衣。

老人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宽大的衬裤,叉开双腿站在卫生间。他又忘了锁门,又忘了在使用马桶之前抬起马桶坐垫。现在他正靠在洗脸池上,狂乱而使劲地搓洗着脸部、肩膀和脖子,像条湿漉漉的狗一样把水溅得到处都是。他在喷涌的水流下发出鼻息声和咯咯声,用力挤压他的左鼻孔,以便右鼻孔里的东西清到洗脸池里,接着他压住右鼻孔,清空左鼻孔。他清清嗓子,咳了四五下,直至把胸腔里的痰全部清空,吐到洗脸池的一侧。最后他用一条厚毛巾连续拍打身上的水珠,好像正在擦拭一口油煎锅。

擦干身子后,他穿上一件衬衣,扣错了扣子,戴上他破旧的黑色贝雷帽,犹豫着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他的脑袋向前伸着,几乎跟身体形成直角。他一声不吭地咬咬舌头。而后,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走下地窖,寻找可泄露夜间挖掘隐情的蛛丝马迹,咒骂设法把夜晚行动痕迹全部抹去的工人。也许他们在更深的地方,在地窖的地板下,在地基里,在重土下挖掘。他从地窖走进厨房,又从厨房门出来走进院子,穿行在废弃的棚屋当中,气鼓鼓地阔步走到院子尽头。回来后,他发现拉海尔正坐在走廊桌旁埋头批改学生作业。他站在台阶上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