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狮(第6/8页)

他觉得,整幢房子就像舞会结束后的场面,历来如此。“舞会之后。”他心想,这倒是这该死场面的恰当描述了:这一切总会给他带来这种感受。这里从来都没有家的感觉,从来就不是夜幕时分赶去寻找休息、安宁、温暖、朴素、舒适的地方。不是,它一直是为那些终究会动身离去的客人们准备的冰冷陵墓;是一座为举办盛大、时尚的聚会而设立的宏伟、寒冷、辉煌、毫无生机的庙堂,这场聚会本应在昨晚举行,但也许并没有如期进行。所以,在这所房子里时刻都有酒足饭饱、身着衬衣、戴着硬高领的鬼影出没;但却从来没有生命的气息、熟悉的使用、家的亲切——从来没有!昨夜盛大的聚会上,绫罗绸缎沙沙作响,枝形吊灯光彩夺目,到处都是有教养的说话声和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香槟的泡沫、硬高领、珍珠项链、赤裸的脊背、浆挺的衬衫、光彩照人的肩膀,但曲终人散之后,清扫得干干净净的豪华大理石台阶、大理石铺砌的过道、大客厅看起来既凝固又哀伤,既忧郁又陈旧,散发着霉味,显得沉闷而孤独。

用来完善这一幻觉的便是聚会筹备者的下属——二三十名身着制服的黑人家佣一齐涌入室内,开始清理聚会留下的杂物——空香槟杯子、沙拉碟子、香烟头、地毯上的烟灰,还有悬挂在吊灯上的彩色纸——以及舞池里的其他杂物。

这间大餐厅,同样华丽辉煌——阴冷,阴冷,阴冷——就像在坟墓里一般。这间屋子位于房子的西侧:早晨的阳光还没有照到这里。巨大的餐桌是一块磨得光滑的石板,巨大的餐具柜就像棺材一样辉煌夺目,上面摆满了盘子。在这巨大的餐桌一端,摆着一张豪华的高背座椅,上面雕着花园,看起来色彩十分暗淡。桌子上放着一张大盘子,里面搁着沉重的刀叉和汤匙,还有一只外形瘦美的银制咖啡壶,一套易碎、色彩纯净的杯碟,另一个盘子上郑重其事地罩着一只巨大的银盖,此外还有一杯橙汁,僵硬、沉重、一尘不染的桌巾。

詹姆斯在那里坐下,他单薄的身影坐在大桌的一端——仔细查看着早餐。他首先看了看那杯橙汁,端起来放在唇边,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又放下了。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热乎乎的银盖,朝下面瞅了瞅:三片褐色的干面包清高地躺在大而洁白的盘子里。詹姆斯咣当一声放下银盖。这时,舒哥利普出现了。詹姆斯将咖啡壶里黑色的液体倒进杯子,尝了尝。他的嘴巴微微地抽动了一下,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

“咖啡,先生。”舒哥利普说。

“咖啡?”詹姆斯问。

“是一种新咖啡,先生,”舒哥利普回答,“这种咖啡不含咖啡因。”

詹姆斯没有回答,但是他冷冰冰的蓝眼睛显得明亮而凶狠。他朝盖着的碟子点了点头,和先前一样冷淡、沉闷地说:

“那么这是什么?”

“你的烤面包,先生。”舒哥利普说,声音并不清晰。

“我的烤面包?”詹姆斯问道,声音一如先前冷淡而坚定。

“是的,先生,”舒哥利普说,“你的烤面包——干面包片,先生。”

“噢,不,”詹姆斯厉声厉气地说,“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烤面包——我从来不吃干面包片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突然粗暴地问,一边猛地把头扭向那杯橙汁。

“你的果汁,先生。”舒哥利普回答。

“哦,不,”詹姆斯说,声音越来越冷酷而严厉了。“这不是我的果汁。你弄错了!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个!”他闪着光芒的蓝眼睛盯着管家看了片刻。怒火中烧。“喂,”他突然大声地说,“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早餐在哪里?你说已经准备好了!”

“请您原谅,先生——”舒哥利普张开湿润的嘴巴说。

“请求我的原谅,见鬼!”詹姆斯大声叫着,一边把餐巾丢在地板上,“我要的不是原谅——我要的是早餐!早餐在哪里?”

“是的,先生,”舒哥利普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说,“但是,先生——这顿饭菜是按照医生的要求做的,先生……这也是夫人的嘱咐。”

“这究竟是谁的早餐?”詹姆斯问,“是我的还是夫人的?”

“当然是您的,先生。”舒哥利普匆忙附和。

“吃早餐的人到底是谁?”詹姆斯继续气乎乎地问,“是夫人还是我?”

“当然是您,先生,”舒哥利普说,“当然是您,先生!”

“那么就端上来吧!”詹姆斯大声嚷嚷着,“马上端来!要是我需要有人安排我的饮食,我会告诉你的!”

“好的,先生。”舒哥利普深吸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慌张。

“那么您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