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 冬天的花(第2/6页)

“起初他把我错认是你……现在弄清楚了,他已经把你深深印在心上了。”

“哪有这种事。”

“不,我非常了解这点。即使不认错人,我也只是替代千重子小姐罢了。秀男一定把我看作千重子的幻影吧。这是第一……”苗子说。

现在千重子回想起这样一件事来:今年春上郁金香盛开的时候,从植物园回家途中,在加茂川堤岸上,父亲曾劝母亲把秀男招为自己的入赘女婿。

“第二,秀男家是织腰带的。”苗子加强语气,“如果由于这件事使千重子小姐家的店铺和我发生了关系,增加了千重子小姐的麻烦,甚或使千重子小姐遭到街坊的冷眼,那我可就罪该万死。我真想躲到更深更深的深山里去……”

“你是这样看的吗?”千重子摇了摇苗子的肩膀,“今天我是对父亲说明了要上你这儿来的。我母亲也很理解。”

“……”

“你猜我父亲怎么说。”千重子更使劲地摇晃着苗子的肩膀,“他说,你去对苗子姑娘说,要是她有什么苦恼或困难,就把她带到咱家来……你是作为亲生女儿入了父亲户口的。不过对那姑娘也要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呀。千重子一个人太寂寞了吧。”

“……”

苗子摘下蒙在头上的头巾,说了声“谢谢”,就把脸捂了起来,好大一会儿说不出话。“我衷心感激你。我的确是个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人,虽然寂寞,但我埋头干活,把这些都忘掉了。”

千重子为了缓和苗子的激动,说:

“关键是秀男,他的事……”

“这样的事,我不能马上回答。”

苗子直勾勾地望着千重子,眼眶里噙满了热泪。

“借我这个。”千重子用苗子的手巾替她揩拭眼圈和脸颊,说,“满面泪痕,能进村吗?”

“没关系。我这个人性格倔强,比谁都能干活,就是好哭。”

当千重子给苗子揩脸的时候,苗子反而情不自禁地投到千重子怀里抽泣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呢?苗子,你叫我心里空落落的,快别这样。”千重子轻轻地拍了拍苗子的后背,“你要是这样哭,我可就回去啦。”

“不,不要!”苗子愕然,从千重子手里拿过自己的手巾,使劲擦了一把脸。

多亏是冬天,人们觉察不出来。只是她的眼白有点红罢了。苗子将头巾戴得低低的。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

的确,北山杉树的枝丫一直修整到树梢。在千重子看来,呈圆形残留在树梢上的叶子,就像是一朵朵淡雅的冬天的绿花。

千重子认为此刻正是好时机,便对苗子说:

“秀男不仅腰带图案画得好,而且织功也很到家,很认真哩。”

“是啊,这我知道。”苗子回答,“秀男邀我去参观时代节的时候,他好像不大爱看盛装的游行队伍,倒是很喜欢队伍的背景——御所那松树的苍翠和东山那变幻莫测的色彩。”

“时代节的队伍,秀男可能不稀罕……”

“不,好像不是这样的。”苗子加重了语气。

“……”

“他要我游行结束以后到家里去一趟。”

“家?是秀男的家吗?”

“是啊。”

千重子有点吃惊的样子。

“他还有两个弟弟。还领我去看后院的空地,说如果我们将来结合了,可以在那儿盖间小屋,尽量织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不是挺好吗?”

“挺好?……秀男把我看作是小姐你的幻影,才要同我结合的呀!我是个女孩子,我很了解这点。”苗子又重复了一遍。

千重子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她迷惑地走着。

狭长的山谷旁边一个小山谷里,洗刷杉圆木的女工们围坐成一个大圈休息,烤火取暖。篝火燃得烟雾腾腾。

苗子来到自己的家门前。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小窝棚。年久失修的稻草屋顶,已经变得歪歪斜斜。只因为是山间房子,所以还有个小院落。院落里的野生南天竹,结着红色的果实。就是那么七八棵,也长得杂乱无章。

然而,这可怜的房子,也许就是千重子原来的家。

走过这所房子的时候,苗子的泪痕已经干了。究竟对千重子说这就是我们的家好呢,还是不说好?千重子是在母亲的娘家出生的,大概没在这所房子住过。苗子还是婴儿的时候,母亲先于父亲与世长辞,所以连她也记不清自己是否在这所房子住过了。

幸好千重子没发现这样一所房子,她只顾抬头仰望杉山和并排的杉圆木,就径直走了过去。苗子也就没有谈及这所房子的事。

挺拔的杉林,树梢上还残留着的叶子稍呈圆形,千重子把它看成是“冬天的花”。想来它也的确是冬天的花。

大部分人家的房檐前和楼上,都晾晒着一排剥了皮的洗刷干净的杉圆木。光是把那一根根白圆木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立着,就够美的了。也许比任何墙壁都要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