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母亲的爱女与父亲的宠儿(第2/8页)

矢木不是专门的考古学者,也不是美术史专家。

他也曾把考古学的仿制品当作古代美术品观赏,但他是大学日本文学系毕业,大概是日本文学史专家吧。

战争期间,他曾写过一本题为“吉野朝的文学”的书,并作为学位论文,提交给当时举办讲座的私立大学。

矢木调查了南朝人在战争失败以后,漂泊到吉野山各处,维护、传播并憧憬王朝传统等相关文学和史实。写到南朝的天皇研究《源氏物语》时,矢木潸然泪下。

矢木历访了北畠亲房的遗迹,沿着《梨花集》作者奈良亲王的流浪旅程,一直到了信浓。

根据矢木的看法,圣德太子的飞鸟时代、足利义政的东山时代等自不消说,圣武天皇的天平时代、藤原道长的王朝时代等也绝不是和平的时代。人类斗争的长河,激起了一朵朵美丽的浪花。

矢木在阅读了原胜郎博士的《日本中世史》等书之后,才看出藤原时代的黑暗。

另外,矢木现在正在撰写的《美女佛》,许多地方是受到了矢代幸雄博士所著的《日本美术的特点》等相关美学的启迪。矢木原拟将《美女佛》命名为《东方的美神》,但是这毕竟与矢代博士的书名太相似,便决计不用“神”字而使用了“佛”字。

日本战败后,“神”这个词也曾使矢木遭受了痛苦,伴随而来的,就是自己的内疚。今天《吉野朝的文学》也成了一本哀伤战败的书,当然这是把皇室看作日本的美的传统,当作神来看待。

矢木的《美女佛》主要是写观音。但是除了观音以外,还顺带写了弥勒、药师、普贤、吉祥天女等带有女性美的诸佛,尝试着从这些佛像和佛画中吸取日本人的精神和美。

矢木不是佛教学者,也不是美术史专家。无论哪方面,他的研究都是肤浅的。但是,《美女佛》将会成为与众不同的日本文学论。矢木觉得自己还是能写文学论的。

作为日本文学学者,矢木也许是博学多才的。

矢木是穷学生出身,同波子结婚的时候,他连女学生喜欢的中宫寺的观音像还一无所知,也不曾去过供有弥勒像的京都广隆寺。没看过芜村的画,只学了芜村的俳句。他大学是日本文学系毕业,却比女学生波子更没有日本文化素养。

“名古屋的德川家展出《源氏物语画卷》,去参观一下才好呢。”波子说罢把乳母唤来,让她拿出旅费来。波子的乳母当时担任他们的会计。

矢木惭愧、懊恼的心绪透入了骨髓。

博物馆里举办了南画(文人画)的名作展览。

昔日,矢木研究芜村的俳句,却不了解他的画。展览会上当然也展出了芜村的南画。

“你看过二楼的南画了吗?”矢木问高男。

“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我老惦挂着父亲什么时候会到佛像这边来,其他未能细看……”

“哦?太可惜了。今天我还有个约会,恐怕没有时间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

这是伦敦史密斯公司的老式银怀表,轻轻按按边上的表把,它就在矢木的衣兜里敲响了三点钟。然后两声两声地连响两次。每响两声表示过了十五分钟,从响声可以判明现在大概是三点半了。

“这种表给宫城道雄这样的盲人使用,一定很方便。”矢木常常这么说。这是走夜路或是黑夜睡觉时使用的怀表。

矢木有一块自鸣怀表。高男曾听父亲说过:一次庆祝某人著作出版,某人在会上作长篇席间致辞,讲得正热烈的时候,矢木衣兜里的怀表丁零零地响起来,实在很有意思。

如今高男一听见父亲胸前衣兜里的怀表响起了八音盒般的清脆声音,能遇见父亲,他也就高兴起来了。

“我还以为您从这儿直接回家呢。您还要绕到哪儿去?”

“唔,晚上乘火车睡得很香。不过,高男,你一起来也行啊。我应教科书书商的邀请,就平安朝文学和佛教美术之间的交流问题写了点东西,据说他们准备编入语文课本里呢。他们同我商量省略太专业的部分,写成通俗的辞藻华丽的文章,还要指定插图。”

矢木从正门前的石阶走下去,凝望着鹅掌楸的落叶。

鹅掌楸的叶子很大,很像橡树。靠近石头门,只立着这株好看的树,深黄色的树叶撒满了庭院,犹如年老的国王站在那里,寂静无声。

“尽管我的文章精华部分被删掉了,还是能够感受到藤原美术的存在。我想,这对学生们阅读藤原的文学会有所启迪。”矢木接着说,“芜村的画怎么样?高男你也没有看过他的画,只从语文课本上学过他的俳句……”

“嗯,我觉得华山好极了。”

“是渡边华山吗?是啊,不管怎么说,南画方面,大雅是个天才。不过,华山很受当代年轻人的推崇……在那个时代,华山对西方艺术很好奇,吸收了西方艺术,并且作出了新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