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迪昂访谈录小说《三十七度二》及其他(第6/6页)
创作过程并不是按照意愿去努力的结果,它更像是一种精神的随机性。我认为,你需要不知不觉地进入这个过程中,你无需强行地进入。你必须懂得如何在你的线索与顺其自然中解读它。我在开始写一本书的时候,心里从来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塞利纳说过,那些粗俗的想法,所有的人一旦去为了寻找它们,就如同去打开一份报纸一样。我想补充一点,在某些过程中,想法总是跳跃出现在某个地方,所以,它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去提前考虑,否则你会把小说转变成一篇论文,把小说家变成了哲学家、历史学家、心理学家,或者是一个文艺理论家。这样做,一定会令他面目全非的。
米:我们已经触及到一些、关于作家的非常隐秘的问题,重新进入到作品的本质中,但是,我们最终发现了一些非常详实的资料。
在你的作品中,有很多小说涉及到友情,有时候他们很可能是虚构的,在你最近的三部小说中,有一些关于邻居和朋友的感觉是非常接近的。
菲:和某人建立一种明确的关系是很困难的。对我来说,这越来越困难了,也许因为我不是太用心去交往,因为我把这些心思都用在我的书中了。对我来说,写一本小说也许要用一年时间,在这一年当中,我非常密切地接近读者,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米:你谈到了你与书中人物建立的友谊,其中一些也许是非常强烈的,因为他们重复出现。有几个人物多次出现在几部作品中。
菲:是的,因为他们总是在同一个世界里。有时候,一本书中的男人,会作为女人出现在另一本书中,过了一会儿,我会惊讶地说,我认识这个女人,我知道他是我另一本书中的人物。有时候在现实生活中,我会在大街上遇到我小说中的一些人物。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当我在创作过程中的时候,我很难区分,现实生活和书中的究竟有什么不同。
米:有时候,你还有一种对叙述者的、幽默的自嘲意识。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菲:你必须在你和你们之间,保持一定距离。所以,有时候你必须微笑着面对自己。这是在寻找平衡,你需要一种幽默来保持平衡。否则的话,世界就会变得特别复杂。它就像烟雾一样,有时候,世界像落在灰尘上的大雨,所以你需要这样。在我的本性中,我不能肯定,也许我不像评论家们希望的那样严肃。
米:不过,我认为幽默是非常严肃的。
菲: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米:你对画面和隐喻有非常敏锐的感觉,你运用了一些十分少见的比喻——“当叙述者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接着他说”,“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根出现在水桶面前的火柴”。
菲:我觉得最好是一页页写下去。感觉就像是画面上粘满油酥面一样。我是不是每件事都要交待一番呢?不,我只需要正确的东西。
米:你的小说充满了诗意。你写诗吗?
菲:有时候我会写点儿小东西。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诗歌。非常特别,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还没有出色到随便说出几句想说的话,都可以写进小说里。
米:我们能谈谈女人吗?你的书中,女人总是很让人惊讶的,她们非常执拗。其中一些可以被看做是母老虎。另外一些心地善良、有姐妹和母亲一样的同情心,还有一些两者兼备。不过她们往往都很强硬,我不记得小说中有一个软弱的女性人物。
菲:我喜欢性情刚烈的女人。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让人变得强大起来的因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变得坚强起来。
米:在《外表迟钝的人》中,你写了一位女作家,叙述者是和女作家在一起生活的人。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的一部分是女性化的,在这本书中,我觉得这种女性的角色,试图要把某种东西从里面分离出来。
菲:这是因为,我认为在每个人身上,一部分是男性化的,另一部分是女性化的,而且你必须了解两部分。对我来说,最初这个世界是女性化的,我的女性部分是很神秘的,最神秘的。今天,我的男性部分更加难以理解了。我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也许,我在期待着一个女人向我解释这一切。
米:你书中的很多人物都被他们的女人甩掉,或者说抛弃了。
菲:这也是一种隐喻。你总是被某些事物或者某个人抛弃,你必须努力挣扎着,重新找回他们。然而这种斗争意味着你还没有死去,你仍然活着,事情就这么简单。
(原文刊于澳洲国际广播电台网站“图书与写作”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