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又过了几天,一天上午,我又回到山上的小屋,在房顶上铺了一层油毡纸。我一个人默默地干活儿,周围一片寂静。干完之后,我又驾车行驶在寂静的公路上,打开收音机,调到当地一家电台的节目,喇叭里发出一阵阵劈哩啪啦的噪音。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贝蒂正忙着调换家具的位置。

“你听说了吗?”她问,“阿尔切被送到医院去了!”

我把夹克衫扔到一把椅子上。

“妈的,到底出什么事啦?”

我帮她把长沙发推了一下。

“真要命,他把一锅煮开的牛奶碰翻啦,全都洒在他的膝盖上!”

我们把桌子搬到隔壁的房间里。

“你刚走没多久,鲍勃就打来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他想让我们下午帮他把商店照看一下。”

我们把地毯挪了一个地方,又重新铺好了。

“该死的,他倒是没忘了自己的事。”我说。

“你错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担心那帮女人在商店门口人行道上赖着不走,惹出什么麻烦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看房间里整体的效果如何。

“你觉得怎么样,喜欢这样布置吗?”

“还行。”我说。

“这样会有点儿变化,不是吗?”

下午我们在床上亲热了一会儿,然后我就感到无精打采了,于是就躺在床上抽烟,贝蒂在那边擦窗户的时候,我抱着一本书看起来。卖钢琴的好处是,不必着急上火。在等着卖掉钢琴的空闲时间,你甚至有足够的时间去拜读《尤利西斯》,而且不会在书里折起很多角儿。我们对这种生活感到很满足,买东西全都用现金付账,而且可以随意给汽车加油。埃迪从来不过问钱的事情,只是要求我们维持商店现有的客流量,而且每卖出一架钢琴,就及时补充好库存。这些我们都做到了。除此之外,我还负责到处送货,这笔钱就落入我自己的腰包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账目搞得太复杂。

值得一提的是,有时我们甚至还有一些存款,这笔钱差不多够我们一个月的开销呢。生意能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很踏实。没有工作,身上只剩下两顿饭的钱,很不幸,我也曾有过这种经历。而口袋里预存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好像是给自己提前挖好一个防空洞似的。我很难再奢望能拥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显然,我还没有考虑退休的事情。

于是,我不会感到坐立不安了。我看着贝蒂靠在窗户边上修剪指甲,她涂上了一层非常刺眼的红色,这时她的影子映射在墙上。我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儿。

“这要等很久才会干吗?”我问。

“不,根本用不着。我要是你的话,会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我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把裤子穿好,然后在她的脖子上亲一下。

“你真的认为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吗?”她问。

“没问题。”我说。

这时候,已经有四五个女人站在路边等着了。她们透过商店大门的玻璃往里看,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到现在还不开门呢,她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我从后院拿了把钥匙,然后就匆匆地走进鲍勃的房子去了。我在厨房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摊牛奶,里面躺着一只玩具狗熊。我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到桌子上。这时,牛奶已经凉了。

楼下的气氛似乎已经沸腾了。我匆匆地下了楼,先把店里的灯点亮。女人们纷纷摇着脑袋,其中一个长得最丑的女人,还把胳膊伸到我的面前让我看她的手表。我赶快把店门打开了。

“大家沉住气,别着急。”我说。

我先躲到商店的一个角落里,让她们进来。等到最后一个人进来时,我已经坐在收款机后面了。我想起了阿尔切,还有那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熊,此刻,它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厨房的桌子上呢。

“能给我来一块馅饼吗?”

“当然可以。”我说。

“这里的老板呢,他还在这儿干吗?”

“他会回来的。”

“嘿,当心点,不要把你的手碰到我的馅饼上!”

“噢,真该死,”我说,“对不起……”

“好啦,那就再给我换成两块火腿吧。要那种圆形的,因为我不喜欢方的。”

余下的时间里,我都在用刀把一些东西切成片儿,然后马不停蹄地,从商店这头跑到另一头,就好像自己长着三头六臂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鲍勃了。我意识到,如果我天天都像这样干活儿,就没有旺盛的精力去碰女人了,晚上回家,我所感兴趣的就只有看电视了。也许这样说有点儿夸张,尽管如此,有时生活确实向你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景象,不管你往哪儿看,到处都充满了疯狂与荒谬。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面:你一天天活下去,等待着衰老、患病和死亡,这简直就是走向一场龙卷风,每往前走一步,我们与茫茫黑夜的距离就更加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