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天早晨,我睡醒之后,根本没必要去考虑这件事。起床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煮咖啡的过程中,我低头看着地上,然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连续做了二十来个俯卧撑。通常情况下,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干过呢。而且我丝毫都不感到惊讶,我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向窗户移动,一缕阳光迎面射进来,我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摩挲着拳头,想把炉子上的火关掉,结果用力过猛,把炉灶的开关掰坏了。我感觉良好,但说不出缘由,而且像遥控一样随心所欲。有时候,这种感觉让大脑有些短路,我觉得这很惬意。我看着自己把衣服穿上,顺便收拾一下房间,一转眼的工夫,盘子就洗干净了。在出门之前我抽了一支香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可以说是罪犯的烟,不过这罪犯并不是我,为了节省时间,我替他先抽了。

当他隔着门问我的时候,我回答说自己是电视台的,正在制作一档关于纯文学的电视节目。当他开门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他的脸上缠着绷带,当我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时,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用双手捂着肚子,我走进屋里,随手把门关上了,接着又上去打了他一拳。这一拳打过去,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看到他像这种模样:瞪着眼睛、嘴巴扭曲着,不时地发出无声的啜泣,我心里都替他感到难受。我从后面用脚踢他,他连滚带爬地逃到客厅里去了。

他蜷缩在一张桌子下面,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我转眼之间来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服后襟,抡起胳膊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咳嗽着,吐着口水,憋得脸全都红了。我把他拖到一把扶手椅旁边,然后我坐下了。我的手松开了一点儿,让他可以稍微喘口气儿,但同时我又用膝盖去撞他的鼻子,在精神上击垮他。我飞快地向两边躲闪着,尽可能避免让鲜血溅到我身上。

“你认为,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把我的书稿说得一钱不值吗?可惜你猜错了。”我解释说。

他的呼吸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满脸都是血,血是从他那被撞破的鼻子里流出来的。我牢牢地控制着他。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错了。”我重复道,“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明白吗?”

我突然抡起拳头砸在他的头顶上,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也不想拿这件事为难你,因为我意识到,这并不是你的错。我的书并不是给你这样的人看的。所以这完全是一个误会。你瞧,从今以后再不会有麻烦了,你和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吧。你同意吗?”

他向我表示说他同意了。我抓住他的头发向上一扯,我们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

“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似乎你还不肯善罢甘休。”我又说。

我一拳打在他的耳朵上,接着把电话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简单地跟你说说吧,”我说,“那个姑娘,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为了避免我干出一些不冷静的事情,你现在就打电话把你那该死的指控撤回来,你同意吗?”

所有这些话语,回荡在这座路易十六时代建造的房子里,就像是在死人的床上抛洒的花瓣一样。他马上点了点头,嘴边挂着一丝血迹。我用电话线做了个绞套,绕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不再骚扰他。当他故弄玄虚地向警官解释这件事的时候,我在旁边仔细地监听着。

“很好,”我说,“来吧,现在你再重复一遍……”

“可是……”

“我说过了,再重复一遍。”

他用一种疲惫的声音重复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话语,然后我向他示意说可以了,这才让他把电话挂上。我站起身来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在离开之前再打碎点儿别的东西呢,但是我并没有那样做,我的冲劲儿开始减弱了。我只是把电话线拉紧一点儿,勒住了他的喉咙。

“如果你不肯就此了结的话,那么你就是蠢透了,”我说,“我们是否还会再见面,完全取决于你。在我们两人中间,我没什么可怕的。”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手指死死地抠着电话线。他鼻子上的血开始干了,血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长流的。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在心里问我自己,到底我在那儿都干了些什么。不过我已经习惯了那种转折,我可以从一个道德标准滑入另一个,整个过程简单得如同一片叶子飘落到一条河上,在从二十米高的瀑布上掉下来之后,然后重新回到优雅的步伐中。这家伙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这是一幅简单的画,在现实中没有参照物。

我出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悄悄地随手把门关上,在外面,一阵刺骨的寒风抽打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