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吉夫斯和雅歌(第6/7页)

“呵,吉夫斯,”我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抹去额头上货真价实的汗珠儿,“他们总算没喊‘下去吧’。”

“不错,少爷。”

“但你尽管放话出去,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浴室以外的地方表演了。天鹅绝唱,吉夫斯。以后谁要想欣赏我的歌喉,敬请候在我浴室外面,把耳朵贴在锁孔上。我或许是误会了——快到结尾的时候观众好像有点激动。喝倒彩在空气中飞翔,我都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了。”

“少爷,我也的确察觉到观众有一点躁动不安的情绪。想来是对这支乐曲心生厌烦。”

“嗯?”

“我本该早些知会少爷的。少爷到达以前,已经有两个人唱过了。”

“什么!”

“是的,少爷。分别是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这首歌正流行。”

我目瞪口呆。这家伙明明知道,还没事人似的任凭他家少爷踏进鬼门关——打个比方——我如遭雷击。这不就是说忠仆精神已经丧尽了吗?我正要不遗余力地教训他一顿,这时看到大皮东倒西歪地走上了舞台。

大皮无疑是刚刚光顾过“壶与杯”的模样。观众间传来几声喝彩,估计是他那些双陆棋棋友觉着血浓于水。大皮听了,立刻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巴直咧到后脑勺。显然,他此刻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而且还坚持着没倒下。只见他对歌迷们友好地挥挥手,又很有皇室气派地微微一鞠躬,像东方君主向子民的赞美报以致意。

弹钢琴的姑娘奏响了《阳光少年》的前奏,大皮像气球一样鼓足了气,双手一握,眼珠一翻,盯着天花板,好像要袒露灵魂似的,然后开唱了。

我估计大伙是因为一时错愕才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虽然听来不可置信,但我拿人格担保,下面一直鸦雀无声,直到大皮唱完了主歌,然后才振作起来。

小商贩一旦给惹怒了,那就糟糕了。我从来没亲眼看到过无产阶级行动起来的场面,今日一见,只觉惊惧。我是说,仅此就能大体领会一番法国大革命的阵势。大厅的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传来一阵响动,就像——我这是听来的——东区拳击比赛场上裁判把人人看好的种子选手罚出局又立刻逃命去也,招致的那种动静。接着他们不再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开启了果蔬主题。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感觉首先扔向大皮的应该是土豆。人有时候就是会异想天开。但实际上呢,那是一只香蕉。我顿时领悟到,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智计远胜于我。这些汉子从孩提时代就掌握了如何对待不对心思的戏剧表演,单靠直觉就知道如何取得最佳效果。我看到香蕉“啪叽”一声正中大皮的衬衫前襟,立刻惊觉,无论是在实际表现上还是在艺术效果上,这都是任何土豆都无法企及的。

当然,土豆学派也不乏拥趸。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我注意到,有几位看起来很精明的观众坚持只扔土豆。

大皮对此的反应令人惊异。只见他双眼凸出,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但嘴巴还是一张一合的,看得出,他心下茫然,还在机械地继续唱《阳光少年》。接着,他突然回过神来,奋力向舞台边撤退。他最后的身影就是跑下舞台,比一只飞来的土豆领先半个头。

很快,骚乱和叫喊声止住了。我望着吉夫斯。

“惨不忍睹啊,吉夫斯,”我说,“可又有什么办法?”

“是,少爷。”

“长痛不如短痛,啊?”

“所言极是,少爷。”

“哎,她目睹了事情经过,估计这段罗曼史要告一段落了。”

“是,少爷。”

这时大牛·宾厄姆走上了舞台。

“女士们先生们。”只听大牛说。

我还以为他要开口责骂会众刚刚未能控制情绪的行为。可惜没有。无疑,他已经习惯了纯洁又活泼的娱乐表演上无伤大雅的有来有往,觉得气氛热烈的情况不值得做任何评论。

“女士们先生们,”只听大牛说,“接下来的节目应该是著名歌剧女高音科拉·贝林杰小姐为我们献上《歌曲选段》,但贝林杰小姐刚刚致电,说汽车出了故障。她已经叫了出租车,很快就能赶到。与此同时,请欢迎我们的朋友伊诺克·辛普森先生,为我们背诵《危险的丹·麦格鲁》!”

我一把抓住吉夫斯。

“吉夫斯!你都听到了?”

“是,少爷。”

“她没来!”

“不错,少爷。”

“所以没看到大皮兵败滑铁卢。”

“不错,少爷。”

“这个破计划擦枪走火了。”

“是,少爷。”

“走吧,吉夫斯。”这会儿周围的站客一定在奇怪,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为何突然面色苍白,神情坚毅?“我刚刚承受了一场精神折磨,自早期的殉教者以降无人能比。消瘦了好几磅不说,组织器官还遭到永久的破坏。我历经了一场严酷的考验,一回想起来,未来数月都要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可是都白白浪费了。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