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歌(第2/7页)

这两个人他也是十分熟悉的。他们都是生意人:很有钱,而且地位很重要。他一直有意去赢得他们的尊重,那就是说,从生意经出发,完全是从生意经出发。

“你好哇?”一个说。

“你好?”另一个应道。

“嗯,”头一个说,“‘老刮皮’[2]到底也寿终正寝了,是不是?”

“我听人这样说过,”第二个回答。“冷吧,是不是?”

“正合圣诞节的时令。我看你不是个爱溜冰的人吧?”

“不是。不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考虑呢。早安!”

再没有别的话了。他们的会面、他们的交谈和他们的分手就是这样。

斯克掳奇先是感到有些惊奇,怎么这幽灵居然会对这样显然很琐碎的交谈加以重视;但是觉得这里头一定隐藏着什么用意,他便开始思量这用意可能是什么。这些话不可能与他的老合伙人雅各·马利之死有关,因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而这个鬼的活动范围却是未来。他也想不出有哪一个跟他自己有直接关系的人,可以用得上这些话。但是他绝不怀疑,不管这些话是关于谁的,他相信对于自己的改过自新都包含着某种教训,因此他决计把他所听见的每一句话,所看见的每一件事情,都牢牢记在心里;特别是等到自己的阴魂出现的时候,要看个清楚。因为他有一种期望,他未来的自己的行为会把他现在所没有找到的线索提供给他,这样他要解答这些哑谜就容易得多了。

他就在那个地方找他自己的形象,但是在那个他惯常待的角落里,现在站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了;尽管钟上所指的时间已经是他通常到那里的时间,可是他在那许多从门廊里涌进来的人群中,却看不见一个像他自己的人。然而,这种情形也不大使他惊异;因为他在心里已经反复思考过,要重新做人了,他正料想并希望能够看见他这新诞生的决心在这里成为事实。

那幻象站在他身旁,静默而且阴暗,伸出了一只手。当他从深思的探索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从那只手的转动,以及它站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似乎感觉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锐利地望着他。这情况使他发起抖来,而且觉得浑身发冷。

他们离开了那个熙熙攘攘的场所,来到这城市中一个偏僻的地段,那里是斯克掳奇以前从没到过的,不过他认识这个去处和它的坏名声。道路全是污秽而狭隘的,店铺和住宅都很破败;人们衣衫不全,嗜饮酗酒,邋里邋遢,面目可憎。一些小胡同和拱门,像不计其数的污水坑那样把恶臭、垃圾和生活中的种种气味,都倾吐到这些蔓延曲折的街道上;这整个地区散发着罪恶、污秽和穷困的臭味。

在这个藏垢纳污之所的巢穴深处,在一个屋檐斜伸出去的屋顶下面,有一家低矮的、门面凸出的铺子,那儿收购废铁、破布、瓶子、骨头和油腻的下脚。里面的地板上放着一堆堆的锈钥匙、钉子、链条、铰链、锉刀、磅秤、砝码以及各种各样的废铁。一座座像山一样的不成体统的破布、一团团发臭的油脂以及那些骨头叠成的坟墩头,不知孕育并藏匿着多少很少有人高兴去仔细探究的秘密。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年纪近七十岁的坏角子,坐在他买卖的货色中间,靠近一个用旧砖头砌成的炭炉;他把许多杂七杂八的破布挂在一条绳子上,做成一个又臭又脏的门帘,来给自己挡住外面的冷空气,他在这安静的隐居地,其乐无穷地抽着板烟。

斯克掳奇同那幻象来到这人面前的时候,恰巧有个女人夹着一个沉重的包裹,偷偷地走进铺子。但是她人刚到,就有另外一个女人,同样地带着东西,也走了进来;而她后面紧跟着一个穿褪色黑衣服的男子,他看见她们时吃惊的程度,正和她们认出了她们彼此时一样。经过了一个短暂的目瞪口呆的时期(那吸板烟的老头子也和他们一样)之后,他们三人都禁不住大笑起来。

“让那打杂女工做头一个吧!”第一个进来的那女人叫嚷道。“让那洗衣婆做第二个吧;让那殡仪馆的伙计做第三个吧。你瞧这儿,老乔,这可真是碰得巧啊!咱们三个人,本来不打算在这儿碰头的,竟都来啦!”

“你们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碰头地方了,”老乔说,把他的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到客厅里来吧。你在这儿早就是熟门熟路的了,你知道;至于另外那两个,也都不是陌生人。等一会儿,让我把铺子的门关上。哎哟,这门儿吱吱地叫得多响啊!这屋里没有比它自己的铰链锈得更厉害的铁器了,我相信;我还肯定这屋里的骨头没有比我这副骨头更老的了。哈哈!咱们都是顶配干咱们这一行的,咱们都是棋逢敌手。到客厅里来吧。到客厅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