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吉夫斯履新

阳光洒在扎福诺公馆小晨室中,沐浴着正对太阳的桌前的我、背景处徘徊的吉夫斯、四只腌鲱鱼的剩骨、一只咖啡壶以及空荡荡的烤面包架。咖啡壶倒得一干二净,我若有所思地啜饮着最后几滴咖啡。近来的一系列变故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如今,这个更加稳重、更见成熟的伯特伦·伍斯特将目光投向烤面包架,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于是转而凝视服侍我用早餐的人。

“吉夫斯,现在公馆的厨子是谁?”

“是一位姓珀金斯的女士,先生。”

“她烧得一手好早餐。替我谢谢她。”

“遵命,先生。”

我端着杯子凑到嘴边。

“这会儿还真像雨过天晴的样子,吉夫斯。”

“先生形容得恰到好处。”

“而且还是场暴风骤雨,啊?”

“的确是心智的审判,先生。”

“审判这个词真是‘魔语斯特’[1],吉夫斯。我那一瞬立刻想起了当年被审的情形。吉夫斯呀,我一向自视英勇无惧,遇到生活中的倒霉事儿,我也不是轻易变色的。但不得不承认,我给带到扎飞面前的时候,还真慌了神儿,又紧张又尴尬。扎飞还真是透着一股至高无上的法律威严。我压根不知道他还戴角质框眼镜。”

“据我所知,爵爷履行治安法官职责时都要佩戴眼镜,先生。我想是爵爷认为这样有助于鼓舞断案信心。”

“哎,怎么没人事先提醒我呢。我真是吓坏了。他一戴上眼镜,整个表情都变了,模样简直像阿加莎姑妈。我赶紧提醒自己,我们两个曾肩并肩地站在弓街法庭的审判席上,被扣上赛艇之夜引发骚乱的罪名,就靠这个才保持了‘伤不化’[2]。幸好,这个叫人如坐针毡的程序还算短暂。我得承认,他倒是雷厉风行的,不一会儿就把多布森的陈词驳倒了,啊?”

“是,先生。”

“真是强烈谴责啊,是吧?”

“先生一语中的。”

“伯特伦自由了,名誉没有一点污点。”

“是,先生。”

“倒是沃尔斯警长坚信他要么是无药可救的酒鬼,要么是天生的疯子。或者都有吧。无论如何,”我不再执迷黑暗面,“担心也于事无补。”

“先生所言极是。”

“重点是,你再一次证明了天下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麻烦。吉夫斯,干得漂亮,漂亮极了。”

“多亏了先生的配合,否则也是徒然。”

“啐,吉夫斯!我不过是个小卒子而已。”

“先生过谦了。”

“不,吉夫斯,我清楚自己的地位。只是有一件事。你别多心,我不是想批评你考虑不周全,不过这事多亏你运气好,是吧?”

“先生?”

“那,那封电报来的正是时候,可谓千钧一发呀。真叫人捏一把汗。”

“不,先生,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

“什么?!”

“前天我拍电报到纽约,通知我的朋友本斯特德,请他立即依照电报中所述原样拍一封回来。”

“你难道是说——”

“当时斯托克先生和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一言不合,导致斯托克先生撤回购买扎福诺公馆的决定,并由此波及爵爷和斯托克小姐的婚事,我略一思索,认为或者解决办法就是拍电报给本斯特德。据我猜想,已故的斯托克先生遗嘱受质疑的消息,会令斯托克先生和罗德里克爵士重归于好。”

“所以实际上并没有谁质疑遗嘱,是吗?”

“不错,先生。”

“那等老斯托克发现了怎么办?”

“我相信,届时斯托克先生只会庆幸,纵使对这个虚假消息有什么不满情绪,也都微不足道。况且木已成舟,他已经签下购买扎福诺公馆的必要文件。”

“所以就算他气炸了肺也束手无策?”

“正是,先生。”

我闷闷不乐,沉吟不语。这条石破天惊的消息不仅叫我骇然,也让我心中好生苦楚。我是说,一想到我居然把他拱手让人,而他的雇主扎飞又基本不会笨到让他再次进入市场流通……咳,该死,你总不能说这还不够叫人心如刀绞吧。

我打起精神,一如老派贵族登上囚车,勉强戴上面具。

“烟呢,吉夫斯?”

他递上烟盒,我默默地吞云吐雾。

“恕我冒昧问一句,先生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嗯?”

“既然茅舍付之一炬,先生是否打算在附近另觅住处?”

我摇摇头。

“不,吉夫斯,我要动身回京城啦。”

“先生打算回原来的公寓?”

“是。”

“可是……”

我料到他有此一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吉夫斯。你在想曼格尔霍弗先生、尊敬的廷克勒-莫尔克太太还有鸨斯特中校。我当时因为他们对班卓里里的态度,不得不坚定立场。不过时过境迁。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摩擦。昨天晚上我的班卓里里葬身火海,我不会再买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