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吉夫斯请辞(第3/4页)

我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听着听着,我的神色变得严肃坚定起来。

“很好,曼格尔霍弗先生,”我冷冷地说,“您可以通知廷克勒–莫尔克太太及其一干人等,我选择后者。”

我一按铃。

“吉夫斯,”我说,“出了个小麻烦。”

“果然,少爷?”

“西一区伯克利大厦中煞风景的事儿昂起了丑恶的面孔。我还发现,此地谦让作风凋敝,睦邻精神缺失。大厦管理员刚刚打过电话,下了最后通牒。他叫我要么不弹班卓里里,要么卷铺盖走人。”

“果然,少爷?”

“听说投诉的有丙6座的‘尊敬的廷克勒–莫尔克太太’,乙5座的‘鸨斯特中校(优异服务勋章)’,还有乙7座的‘埃弗拉德·布伦纳哈塞特爵士夫妇’。好啊。那就顺他们的意。我才不在乎呢。没有这些个廷克勒–莫尔克,这些个鸨斯特,这些个布伦纳哈塞特,咱们更畅快。我还会心痛不成。”

“少爷打算另迁他处?”

我一扬眉头。

“自然,吉夫斯。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考虑另一个选择?”

“只怕少爷在别处也同样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选的这个地方肯定不会。我打算隐居到僻静的乡间,在一个古意盎然人迹罕至的角落找一间茅舍,继续研习。”

“茅舍,少爷?”

“茅舍,吉夫斯。最好是金银花为帐的。”

接下来的一刻绝对叫我始料未及。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吉夫斯,枉我这么多年来对他视如己出——打个比方——发出类似轻咳的动静,接着唇间吐出这句不可思议的话:

“既然如此,只怕我只能请辞。”

一时间都没有话说,气氛剑拔弩张。我目不转瞬地盯着他。

“吉夫斯,”此时说我如遭雷击也不为过,“我没听错吧?”

“没有,少爷。”

“你确实不打算继续追随我了?”

“少爷,其实我也万分不舍。但假如少爷打算在乡间别墅促狭的空间内弹奏那把乐器……”

我胸脯一挺。

“你说‘那把乐器’,吉夫斯,而且说得阴阳怪气,叫人听了不舒服。这么说,你不喜欢这把班卓里里咯?”

“是,少爷。”

“那你也忍到现在了呀。”

“勉为其难,少爷。”

“那让我来告诉你,比班卓里里还要糟糕的,人家也照样忍了,那才是好样的。你知不知道,有一位叫伊利亚·戈斯波迪诺夫的保加利亚人,曾经不间断地吹了二十四小时风笛?里普利在‘信不信由你’[8]里打过包票的。”

“果然,少爷?”

“那,你觉着戈斯波迪诺夫的随从会弃他不顾吗?想想都可笑。人家是从保加利亚来的,最讲义气了。我相信,他一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家少爷,陪他打破中欧纪录,而且我毫不怀疑,他定然不时奉上冰袋以及各种营养品。吉夫斯,你得以保加利亚为榜样!”

“不,少爷,只怕我的位子不能动摇。”

“可该死,你明明说你要动位子啊。”

“我应该说,我不能放弃这一立场。”

“哦。”

我一阵沉吟。

“你想好了,吉夫斯?”

“是,少爷。”

“你仔细想过了?从头到尾、权衡利弊、度长絜大?”

“是,少爷。”

“所以主意已定?”

“是,少爷。假如少爷当真打算继续弹奏那把乐器,恕我别无选择,只有离去。”

伍斯特的热血一阵沸腾。近几年来,因为种种机缘状况,家里一向是这家伙大权在握,一如墨索里尼。这事先不提,咱们就事论事:说穿了,吉夫斯是谁?区区一个贴身男仆而已,领薪水的仆从。身为少主人,总不能一味地唯贴身男仆马首是瞻——是不是马首是瞻?记得是跟马脑袋有关——没完没了啊。总有些时刻,他必须牢记先祖在克雷西战役[9]中的骁勇,凛然以对。眼下就是这种时刻了。

“那你走吧,该死!”

“遵命,少爷。”

[1] Banjolele,结合了班卓琴的琴身和尤克里里的琴颈,由阿尔文·基奇(Alvin D.Keech)引入,流行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因英国喜剧演员乔治·丰比(George Formby)而大受欢迎。

[2] Old Man River,出自两幕音乐剧《画舫璇宫》(Show Boat, 1927),杰罗姆·科恩(Jerome Kern)作曲,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Oscar Hammerstein II)作词,曾拍成电影。剧中歌曲《Bill》的歌词出自伍德豪斯之手。

[3] Savoy Grill,萨沃伊酒店的餐厅。

[4] The Sherry-Netherland,位于纽约第五大道,1927年竣工,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公寓式酒店。

[5] 仿印度英裔女诗人劳伦斯·霍普(Laurence Hope, 1865—1904)《印度抒情曲》(Indian Love Lyrics, 1901)中《吉卜赛之歌》(Gipsy’s Song: Hillside Camp)一句:美如醇醴,我心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