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之上与表皮以下(一九九一年) 一九

课间,爱丽丝偷偷潜入了位于二楼的医务室,这是一个白色的小房间,很局促,里面只有一张担架床和一个镶有镜面的壁橱,里面放着急救物品。爱丽丝只来过这个房间一次,那是在体育课上,她差点昏过去,因为在那之前的四十个小时里,她只吃了两块全麦苏打饼干和一块低热量的威化巧克力。那天,穿着绿色迪亚多纳运动服、脖子上挂着从来不用的哨子的体育老师对她说:“想想你这是在干什么,好好想想吧。”然后他就出去了,把爱丽丝独自留在那里的日光灯下,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既无事可做,也没东西可看。

爱丽丝发现那个急救箱是开着的,于是就拿了一团有李子那么大的棉花和一小瓶消毒用的酒精。她重新关上了柜门,在周围寻找一件重物。旁边只有一个硬塑料做的垃圾桶,颜色暗淡,介于红与棕之间。她先祈求外面不会有人听到,然后就用垃圾桶的底部砸碎了壁橱的镜面。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拔下一大块三角形的碎玻璃,生怕划伤自己。在这块碎玻璃的正面,她看到自己的右眼一扫而过,她为自己没有哭,甚至没掉一滴眼泪而感到骄傲。她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塞进了身上那件肥大运动衣正中的口袋里,然后回到了班里。

上午剩余的时光她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她没有再看过薇奥拉和其他几个女孩,课上讲的埃斯库罗斯戏剧她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课后,她在全班同学的最后走出教室,朱丽娅·米兰迪偷偷拉住她的一只手,说:

“我很抱歉。”她是趴在爱丽丝耳边说的,说完还亲了爱丽丝的脸一下,然后就跑进走廊,追那三个人去了。

爱丽丝在学校的前厅里等着马蒂亚,前厅位于铺着亚麻油毡的楼梯尽头,学生们蜂拥着走下楼梯,冲向大门。她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那冰凉的金属传导给她一种宁静的感觉。

马蒂亚走下楼梯,他周围半米之内空无一人,除了丹尼斯,没人敢进入那个领域。他黑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前额上,几乎遮住了眼睛。他低头看着自己落脚的位置,脚步很轻,身体有些向后仰。爱丽丝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头。爱丽丝提高了嗓门,他才抬起头来,尴尬地说了声“你好”,然后继续向出口的玻璃门走去。

爱丽丝拨开人群赶上了他,并拉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马蒂亚吓了一跳。

“你必须跟我走。”爱丽丝对他说。

“去哪儿?”

“你得帮我一个忙。”

马蒂亚紧张地看着四周,寻找着潜在的危险。

“我爸爸在外面等我呢。”他说。

“你爸爸会等你的,但现在你必须帮我。”爱丽丝说。

马蒂亚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声“好吧”。他一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跟我来。”

爱丽丝拉着他的手,就像在薇奥拉家的聚会上那样,但是这一次马蒂亚的手指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们远离了人群,爱丽丝走得很快,就像在逃脱什么人的追捕。他们进入二楼空无一人的走廊,空空的教室敞开着大门,给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走进女厕所时,马蒂亚犹豫了一下,本想说“我不能进去”,但还是听任爱丽丝把他拉了进去。当爱丽丝把他拉进一个隔间并锁上门时,他们离得那样近,马蒂亚的双腿发起抖来。蹲便器周围的活动空间只是窄窄的一道瓷砖,仅能容下他们俩的四只脚。地上散落着几张手纸,半粘在地面上。

“现在她会吻我,”马蒂亚想。

“你只要也吻她就行了,”他想,“这很容易,谁都会。”

爱丽丝拉开她那件闪亮外衣的拉链,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就像在薇奥拉家里那样。她把T恤衫从牛仔裤里拉了出来,然后把牛仔裤褪到屁股的一半。她没有看马蒂亚,就像那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就在星期六晚上贴着白色纱布的那块皮肤上,出现了一朵小花文身。马蒂亚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最终,他把目光移开了。他感到双腿间有什么东西在动着,于是马上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读着墙壁上的一些字迹,但并不想理解其中的意思。他发现没有一行字与墙面瓷砖缝平行,所有的字都与地面瓷砖的边缘形成一个夹角,马蒂亚相信,这个角度介于三十度到四十五度之间。

“拿着这个。”爱丽丝说。

她递给马蒂亚一块玻璃,它一面能照见人,另一面是黑的,锋利得像匕首一样。马蒂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向马蒂亚扬了扬下巴,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就想这么做。

“你要帮我弄掉它,我自己弄不了。”她对马蒂亚说。

马蒂亚注视着那片玻璃,然后又看了看爱丽丝的右手,那只手正指着她肚子上的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