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读常新的契诃夫(第4/7页)
除上述各种庸人俗物外,契诃夫也塑造了一些美好、纯正、憧憬未来的新型知识分子的形象,如《醋栗》中的伊万·伊万内奇、《不安分的女人》中的狄莫夫医生等。“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就是伊万·伊万内奇告诫人们的一个警句。还有一些是不同程度上开始觉醒的人的形象,如《文学教师》中的尼基丁、《带狗的女人》中的古罗夫、《三年》中的柯斯佳和《我的一生》中的主人公等。他们觉醒后才惊讶地感叹道:“我的上帝啊,我这是在哪儿呀?!我被庸俗,庸俗包围了。无聊而渺小的人们,一坛坛的牛奶,一缸缸的酸奶油,蟑螂,愚蠢的女人……再没有比庸俗更可怕、更令人感到屈辱、更使人苦恼的了。得从这里逃出去,今天就逃,否则我就要疯了!”
五
契诃夫从萨哈林旅行回来后,便全家迁到莫斯科近郊的梅里霍沃村居住。由于他扩大了接触面,密切关注社会各阶层生活,创作视野也进一步开阔了。除知识分子主题外,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农民和妇女等许多具有迫切而重大社会意义的问题,从而写出了《农民》、《宝贝儿》、《在峡谷里》和《新娘》等后期的许多重要作品。
《农民》真实地再现了十九世纪末俄国农民悲惨的生活景况。在沙俄,自从宣布取消农奴制以后,农民的处境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加贫困化了,因为农民进一步受到了地主和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和剥削。《农民》写的虽然是一家农户的状况,反映的却是俄国千百万农民的共同命运。《在峡谷里》则主要表现了俄国农村向资本主义演化的过程,同时揭露了农村新兴资产阶级的残酷性。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阿克西尼娅。她本是一个普通妇女,但自发的资本主义势力却可以吞噬人的灵魂,她一步步地变成了一个贪婪、残忍的杀人犯。为了夺得家产,她竟残忍地用开水把小侄儿活活地烫死,并把年迈的公公撵出家门,使他沦为乞丐。作品还安排了与之对立的另一个形象丽巴,她善良、勤劳、老实,在这场残酷的争夺中,她是一个牺牲者。不过,丽巴这个形象在作品中未免过于软弱、无能了,连一点点自卫的能力都没有。这使人联想到《宝贝儿》中的女主人公奥莲卡。她也是一个唯唯诺诺,完全没有主见,只满足于小市民幸福的女性,是一个“驯服的奴隶”。所不同的是,契诃夫对奥莲卡采取的却已经是批评、揶揄的态度了。
在另一个短篇小说《新娘》中,作者一反过去忧郁、深沉的调子,发出了一种坚定而又响亮的声音。《新娘》中的女主人公娜佳完全是一个新人的形象,她毅然地告别了猥琐、庸俗的过去,勇敢地走向新的生活,并且义无反顾,坚信美好的明天必将到来。“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种宽广辽阔的新生活,这种生活虽然还朦朦胧胧,充满神秘,但却在吸引着她,召唤着她。”《新娘》是契诃夫晚年(1903)写的最后一个重要短篇小说,这时他的情绪空前高涨,作品的风格也变得分外清新、明朗,充满激情。这无疑与二十世纪初俄国高涨的革命氛围是分不开的。可惜这个时期的创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契诃夫便于1904年7月2日与世长辞了!这不能不令人惋惜。
契诃夫是杰出的现实主义短篇小说大师,所著多为短小精悍的精品,然而作品的题材极为广阔,思想内容精深博大,就是说,他通过细小的、微不足道的、最普遍最平常的生活素材,揭示出具有重大意义的社会内蕴及其本质。从审美意义上说,是从微观的具现,即从一人一事,甚至一个生活碎片,不夸张,不修饰,按生活本来的面目加以描写,达到了宏观的总体把握,即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复杂多彩的现实生活。这就是契诃夫创作的最基本的艺术手法。
从艺术风格上看,契诃夫的早期创作多为讽刺性作品,如《胜利者的胜利》、《一个官员之死》、《变色龙》等,诙谐幽默,都是喜剧或悲喜剧。中期作品的基调转为冷峻、忧伤,特别如《哀伤》、《苦恼》、《万卡》、《渴睡》等描写小人物的小说,往往都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愁。接着是一批揭露小市民知识分子庸俗生活的作品,如《套中人》、《醋栗》等。晚期创作则开始走向明朗,富于时代气息,如《新娘》等,只是时间不长,刚刚出现就熄灭了。
契诃夫创作的最大特点是文体的简朴和语言的洗练。他把质朴、简练看作是衡量作品的最高标准,也是他追求的最高目标。他说过,“学会写得有才气,也就是写得简练”;“简练是才能的姊妹”。。他的作品,篇幅都不大,有的作品只几百字。他没有写长篇小说,曾经试写过,但没有成功。据他自己说,主要是害怕“冗长”,而“对一切短的东西却有一种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