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奇一家人(第4/16页)

虽说六个星期以来,除去秦奇的讼案,人们在罗马不谈别的,有些最秘密的情况照样还是没有人晓得,就是今天也不晓得。给我提供材料的人们,由于所处的地位关系,恰好全部知道。我写得相当自由,因为我确知我能把我的记录放到可尊敬的文库去,而取出来必然要在我死后。我唯一的苦恼是我必须说起反对可怜的白阿特丽丝·秦奇的天真的怪话。不过实情如此,我也就顾不得了。认识她的人全膜拜她、尊敬她,正如憎恨、厌恶她可怖的父亲一样。

谁也不能否认,这人天生就有惊人的聪慧和怪性格。他是秦奇大人的儿子。在庇护五世(吉斯列里)治下,秦奇大人做官做到财务大臣(财政部部长)。大家知道,圣上不重视国家尘世的行政工作,集中他的确切的憎恨反对邪说,惦念着恢复可钦佩的宗教裁判所,结局就是这位秦奇大人在一五七二年前做了几年财务大臣,捞了一大笔钱留给这可怕的家伙、他的儿子和白阿特丽丝的父亲,一年光利息就有六万皮阿斯特(约合一八三七年二百五十万法郎)。

除去这份巨大的财产之外,弗朗索瓦·秦奇还出名的勇敢、谨慎;年轻时,没有一个罗马人比得上他这方面名气大。由于这种名气关系,他在教廷和民间的信用也就越发大了,开始算到他账上的罪行,只是些性质不严重的,人们很容易就宽恕了它。在一五一三年离开我们的利奥十世的时代和死在一五四九年的保罗三世的治下,大家享有思想和行动的自由,所以许多罗马人念念不忘,仍记得这种自由。在这后一位教皇的治下,弗朗索瓦·秦奇有些奇怪的恋爱事件,由于使用还要更奇怪的方法,全顺顺当当地成功了,因之,人们也就开始谈起这年轻人了。

在保罗三世治下,人还有倾心畅谈的时候,许多人说:弗朗索瓦·秦奇特别喜好能给他一些peripezie di nuova idea的奇异事故,使人心神不安的新感觉。说这话的人们,根据的是他的账簿的项目,类如:

“为托斯卡纳的奇遇和‘变动’,用去三千五百皮阿斯特(约合一八三七年六万法郎),e non fu caro。”

在意大利其他城市,或许有人不知道:我们的命运和我们在罗马的生活方式随着在位的教皇的性格而改变。所以,善良的教皇格莱格瓦十三(布翁孔帕尼)在位的十三年,人在罗马完全自由;谁想刺死仇敌,只要行动方式还有一点点顾忌,官方绝不追究。紧接着过分宽大,就是伟大的席克斯特五世统治的五年的过分严厉;说起这位教皇,就像说起奥古斯都皇帝一样,他应当永远不来,或者应当永远待下去。于是,为了一些暗杀或者下毒事件,好些倒霉的人被执行死刑,这些事件虽然已经忘了十年了,不过,因为往年他们不幸对蒙泰尔托红衣主教忏悔过,所以就身败名裂了。蒙泰尔托红衣主教就是后来的席克斯特五世。

人们开始大谈特谈弗朗索瓦·秦奇,主要是在格莱格瓦十三治下。他娶了一位很有钱的太太,而她也配得上这样一位信用很高的贵人。她给他生过七个孩子就死了。她死了没有多久,他就续娶卢克雷切·佩特罗尼。她是少见的美丽女人,特别以肤色雪白出名,不过有一点太胖了,这是我们罗马妇女共有的缺点。卢克雷切没有给他养孩子。

弗朗索瓦·秦奇值得谴责的最小的恶习,就是可耻的恋爱关系;最大的恶习就是不信上帝。人们从来没有看见他进过教堂。

他为了可耻的恋爱,坐过三回监狱,但是给十二位教皇的宠臣送过二十万皮阿斯特,他也就平安无事,挨次在他们的治下活了下来。(二十万皮阿斯特约合一八三七年五百万法郎。)

我看见弗朗索瓦·秦奇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了,当时是在布翁孔帕尼教皇治下,谁有胆量,谁就可以胡来。这是一个约莫有五尺四寸高的人,尽管太瘦却很结实;据说他强壮得不得了,这种流言或许是他自己散布的;他的眼睛大而有神,但是上眼皮有点太下垂;鼻子太朝前伸,也太大;嘴唇薄;微笑充满了韵味。他盯牢仇敌看时,这种微笑就变得可怕了。只要他受到一点点激动或者刺激,他就大抖特抖,简直要病了。在布翁孔帕尼治下,还是我年轻时,我看见他骑马从罗马到那不勒斯去,不用说,是为了拈花惹草的一桩什么恋爱事件。他穿过圣·皆尔马诺和法约拉森林,一点也没有拿强盗搁在心上,据说,不到二十小时他就到了。他总是一个人旅行,事前不告诉人;马跑累了,他就另买一匹,或者另偷一匹。刺人一刀,别人多少总有一点顾虑,他是没有顾虑的,说动手就动手。不过,说实话,在我年轻时,他不是四十八岁就是五十岁吧,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抵抗他。他特别喜欢向他的仇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