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奇一家人(第10/16页)

这句话使白阿特丽丝恢复了平静。自从继母给她找回这颗高贵的灵魂以来,原先她有多少疯狂、兴奋,如今她有多少懂事、明理。从这时起,她成了全罗马敬仰的一面坚毅的镜子。

她要求来一个公证人帮她立遗嘱,官方应允她了。她留下话:把她的尸首埋到圣彼得在蒙托里奥的教堂;她留三十万法郎给斯蒂马太(圣·方济各的斯蒂克马特的女修士们);这笔钱必须送给五十个贫苦女孩子做嫁妆。这种做法感动了卢克雷切夫人,她也立遗嘱,吩咐把她的尸首埋到圣乔治教堂;她布施五十万法郎给这教堂,还做了一些别的善事。

八点钟,她们忏悔、听弥撒、领圣体。但是,在听弥撒之前,白阿特丽丝小姐觉得她们穿着富丽的衣服,当着所有人,在断头台上出现不合适。她订做了两件袍子,一件为她,另一件为她母亲。袍子做得和女修士的袍子一样,胸脯同肩膀没有装饰,只打褶子,宽袖子。继母的袍子是黑布料子;年轻女孩子的袍子是蓝绸子,有一根系腰的粗绳子。

袍子送来了,跪着的白阿特丽丝小姐站起来,对卢克雷切夫人道:

“我的母亲,我们受难的时辰近了,我们该做准备,换上这些衣服了,让我们最后一回彼此帮忙穿衣服吧。”

在圣·安吉桥的广场,搭了一座大断头台,上面放了一架塞普同一把马纳雅(一种砍头的快刀)。十三点钟(早晨八点钟),慈悲会把它的大十字架扛到监狱门口。贾科莫·秦奇第一个走出监狱;他先在门限虔心虔意地跪下来,做祷告,吻着十字架的神圣伤口。他后面是他的小兄弟白尔纳尔·秦奇,也是手捆着,眼前放着一块小板子。看的人多极了,一个悔罪者站在旗子旁边,举着一个点着的火把,想不到一家窗户掉下一只瓶子,险些落在头上,引起了一片骚乱。

人人望着两兄弟,忽然就见罗马的贵族检察官走向前来,说:

“白尔纳尔贵人,救主开恩赦免你了;你伴着你的亲人,为他们祷告上帝吧。”

马上他的两个“安慰者”就取下他眼前的小板子。刽子手让贾科莫·秦奇上车,脱掉他的上衣,好拿钳子烙他。刽子手来到白尔纳尔前面,验明赦书的签字,松了他的绑,解开他的手铐;因为他应当受烙刑,没有穿上衣,刽子手就拿有金肩章的富丽的呢披风裹住他。(有人说,那件呢披风就是白阿特丽丝在佩特雷拉城堡下手之后,送给马尔齐奥的。)街上、窗口和房顶的许多人群忽然感动了;大家听见一片隐约、深沉的响声,人们开始在说这小孩子得到赦免。

赞美歌开始了,队伍经过纳渥广场,慢慢向萨外拉监狱走去。来到监狱门口,旗手站住,两个妇女出来,在神圣十字架底下做礼拜,随后一个跟一个步行着。她们穿的像前面说的一样,头上蒙着一幅巨大绸巾,差不多一直垂到了腰。

卢克雷切夫人是寡妇身份,蒙着一块黑面巾,按习惯穿着一双没有后跟的黑绒鞋。

年轻女孩子的面巾,像她的袍子,是蓝绸子;此外,她肩膀上披着一条银线织成的大围巾,一条紫呢裙子,平底白绒鞋,系着深红鞋带,挽着好看的结子。她穿这样一身服装走路,具有一种奇特的风仪。望见她在队伍最后的行列慢慢前进,人人眼里有了眼泪。

两个妇女手是自由的,只有胳膊绑在身上,所以各自能捧着一个十字架;她们把它紧紧举在眼前。她们袍子的袖筒很宽,人看得见她们的胳膊,而照当地习惯,是穿一件扣紧腕子的衬衫。

卢克雷切夫人,心比较软弱,几乎是不停地在哭;相反,年轻的白阿特丽丝显出很大勇气,队伍走过每一座教堂,她的眼睛都要转向那里,跪一刻钟,以刚强的声音说:Adoramus te, Christe!

就在这时,可怜的贾科莫·秦奇在车上受了烙刑,但他显得很刚强。

车辆、人群拥挤得不得了,队伍几乎不能沿圣·安吉桥的广场下边穿过去。妇女立刻就被带进预备好了的小教堂,其后贾科莫·秦奇也被送到这里。

年轻的白尔纳尔,披着他的有肩章的披风,直接被领上了断头台。于是人人以为他没有得到赦免,官方要处死他了。这可怜的小孩子怕得不得了,上到断头台的第二级就晕了过去。人拿冷水把他喷醒,叫他面对马纳雅坐着。

刽子手去找卢克雷切·佩特罗尼夫人来。她的手绑在背后,肩膀上已经没有了围巾。她由旗手陪着出现在广场:头包在黑绸面巾里。她在这里做出同上帝和解的表示,吻着神圣伤口。人告诉她把她的平底鞋留在石地。因为她很胖,上去的时候她有些困难。她上到断头台,她的黑绸面巾被取下,肩膀同胸脯全露在外头,她很难过。她看看自己,再看看马纳雅,做出顺从的表示,慢慢举起肩膀;眼里含着眼泪,她说:“我的上帝!……你们、我的教友们,为我的灵魂祷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