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没错。还有你姑妈,还有你姑父。”

我觉得此处需要加脚注。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鲜事儿。以前在布林克利也度过不少时光,但是压根没听说过食品柜居然是一个社交暴风眼,简直堪比赛马场上的小吃摊。

“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我说,“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不论多么不起眼,细枝末节可能正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呢。”

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眼神儿愈发暗淡。

“好吧,”他说,“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对那块牛肉腰子馅饼是怎么个态度。”

“是。”

“嗯,大约凌晨一点钟,我认为时机成熟,便悄悄出了卧室,走下台阶。馅饼似乎在向我招手。”

我点头同意。我知道馅饼的确有这个特点。

“我走到食品柜,摸出馅饼,放到桌子上,拿了刀叉,取了盐、芥末、胡椒。看到还有点冷土豆,就夹了几只。正要大快朵颐,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居然是你姑妈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蓝黄相间的睡袍。”

“尴尬了。”

“可不。”

“你一定不知道往哪儿看是好。”

“我就看着安吉拉。”

“她跟我姑妈一块去的?”

“不是,她和你姑父一起到的,就隔了一两分钟。你姑父穿着淡紫色的睡衣,还举着一只手枪。你有没有见过他穿睡衣拿着枪的样子?”

“没有。”

“没有最好。”

“大皮,快告诉我,”我急于确认,因此插嘴道,“安吉拉盯着你看的时候,目光有没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她没盯着我看。她一直盯着馅饼来着。”

“她有没有说什么?”

“当时是没有。是你姑父最先开口的。他对你姑妈说,‘老天保佑,达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对方回答,‘这个嘛,我倒要问问,我快活的梦游症病人,你又怎么来了?’你姑父说,他听到有动静,认为屋子里有小偷。”

我又点点头。我懂得其中原委。就在“闪亮之星”在切萨雷维奇平地障碍赛马中因为推挤对手被取消参赛资格那年,碗碟间的窗子无缘无故地大开,从那以后,汤姆叔叔就对小偷产生了特殊情结。他后来在所有窗子上都装了防盗窗,装好之后,我第一次拜访的时候,想把脑袋伸出防盗窗透一透乡间的空气,结果撞上了铁丝网之类的东西,就是中古世纪看守森严的监狱装的那种,差点碰碎了脑壳。那种感受我至今也无法忘怀。

“‘什么动静?’你姑妈问道。‘很奇怪的动静。’你姑父答。这时安吉拉这个小蹄子,用她那钢丝一样的可恨声音插嘴说:‘我想是格罗索普先生吃东西的动静。’然后她瞟了我一眼。就是那种好奇又反感的眼神,好比一个超脱的女士在饭店里看到一个胖男人在大口大口喝汤。这眼神儿让人觉得,好像自己腰围二尺八,领子后边肥肉滚滚。然后她又用那刺耳的声音说,‘我该知会你的,爸爸,格罗索普先生晚上喜欢吃三四顿饭,这样才能坚持到早晨。他胃口好得惊人。瞧,这会儿差不多吃下一整块牛肉腰子馅饼了。’”

说这话的时候,大皮突然狂暴起来。他双眼闪着一种古怪的光,还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我的腿差点吃了这一下。

“就是这话才伤人,伯弟,就是这话才让我痛心。那馅饼我根本一口没动啊。女人就是这样。”

“永恒的女性[1]。”

“她还没说完。‘你可不知道,’她说,‘格罗索普先生特别爱吃。这是他生活的目的。他一天总要吃六七顿饭,等入夜以后再开始第二轮。我觉得好了不起。’你姑妈好像很感兴趣,说这样说来我很像大王蛇。安吉拉说应该是大蟒蛇吧?然后她们两个就开始讨论究竟是哪种蛇。这期间你姑父就摆弄他那该死的手枪,最后让人感到待在附近都有生命危险。而那只馅饼呢,就摆在桌子上,我却碰也不能碰。这下你懂了吧,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嗯。确实叫人心里不畅快。”

“很快你姑妈就和安吉拉讨论完毕,认为安吉拉说得对,我就是像大蟒蛇。然后我们分别回房,安吉拉用慈母般的语气提醒我,上台阶不要太急。她说,吃了七八顿饱饭,像我这种体型的人必须得格外小心,因为我容易犯羊癫疯。她说狗就是这样。要是狗太胖或者吃得太多,主人就得留心,不能让它们上台阶上得太急,否则它们就要气喘,这样对心脏不好。她问你姑妈,还记不记得之前死掉的那只叫安布罗斯的西班牙猎犬。你姑妈答道:‘可怜的安布罗斯,总是跑去翻垃圾桶,怎么都看不住。’安吉拉说:‘没错,所以请你一定要小心,格罗索普先生。’就这样你还说她仍然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