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现在亚米拉最想知道的是谁出卖了她。中尉为何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对此她感到十分好奇,而且她直白地说了出来。这种原始的毫无心机的反应让他觉得十分好笑,有那么一刻钟左右,他甚至允许自己认真考虑,要想跟她睡上一晚,该怎么安排才最妥当。不过当他和她一起走到山坡下的卡车旁,他已经惊讶地意识到了自己几分钟前的幻想是多么荒谬。他取消了去本尼伊斯古恩的行程,直接带着女孩返回哨所。然后他才想起了那个婴儿。亲眼看着亚米拉被关起来以后,他火速带着一个士兵返回事发地,搜集了残存的小块尸骸以作证据。正是由于这些小肉块,亚米拉被关进了本地的监狱,等待着移送阿尔及尔受审。但她永远不会有机会接受审判了。入狱的第三个晚上,一只灰蝎子爬过亚米拉所在监室的泥地,出乎意料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于是它钻了进去作为自己的庇护所。亚米拉在睡梦中开始抽搐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蝎子蜇了她的后颈,她再也没有醒来。她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座城镇,但讲述者却抹去了蝎子这个细节,于是到了最后,本地流传的官方版本是这样的:女孩遭到了所有驻军的轮奸,其中包括中尉,然后顺理成章地,她被杀掉灭口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相信这个故事,但她的确死在法国人的监护下,这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无论如何,中尉的声誉急转直下。

中尉突然变得不受欢迎,并且很快带来了后果:工人不肯再来他家继续修建沙龙。确切地说,泥瓦匠倒是来了,但他只是在花园里跟男仆艾哈迈德聊了整整一个上午,试图说服后者立刻抛弃这个毫无人性的主人(最后他成功了)。中尉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他们极力避免在大街上跟他碰面。看到他出现,女人们似乎尤其害怕。随着流言的扩散,只要他一出门,街上很快就会变得空无一人;他一路走来,关门上闩的声音不绝于耳。就算有几个人迎面走来,他们也会挪开视线。这些事情严重损害了中尉作为管理者的威望,不过对他来说,这一切带来的打击都比不上那一晚他感觉到的痉挛、晕眩和恶心:那一晚他得知自己的厨子竟是已故的亚米拉的嫡亲堂姐,不知何故,她还没有弃他而去。

来自阿尔及尔指挥部的信同样令人沮丧。信上说,毫无疑问,他的处置十分公正:泡在福尔马林罐子里的证据存放在布诺拉的法庭里,女孩本人也已亲口承认。但上级还是批评了中尉的疏忽大意,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信中质疑他的处置是否忽视了“土著的心理”。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虚弱和抑郁。这时候杰奎琳差不多该来帮他做中午的炖肉了。(经历了那一晚的痉挛后,他立即辞掉了原来的厨子——至少在这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应付“土著的心理”。)杰奎琳出生在布诺拉,她的父亲是个阿拉伯人——至少人们是这么说的,而且从她的外貌和肤色来看,这话应该不假——母亲是法国人,但她生下杰奎琳以后很快就去世了。谁也不知道那个法国女人为何会孤身来到布诺拉。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皮乐斯·布兰克斯收留了杰奎琳,她在布道所里长大。她会唱神父们辛辛苦苦教给孩子的所有圣歌——事实上,她是唯一一个真的会唱所有圣歌的人。除了唱歌和祈祷以外,她还学会了做饭,对布道所的人们来说,杰奎琳的最后这项才能才是真正的天佑,因为不幸的神父忍受了多年本地的食物,肝脏早已不堪重负。听说了中尉的困境后,勒布伦神父主动提出每天派杰奎琳来替他做两顿便饭。第一天神父亲自来了,看到中尉现在的样子,他觉得可以放心让杰奎琳单独前来,至少这几天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告诫杰奎琳要注意观察这位病人的情况,一旦中尉开始康复,那他的德行就不太靠得住了。中尉躺在乱糟糟的床上,神父低头看着他说:“我把她交给你,把你交给上帝。”中尉明白神父的意思,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没有力气。直到现在,想起神父的话他仍忍俊不禁,就凭杰奎琳那么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可怜虫,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中午杰奎琳来晚了,进门时她还喘着粗气,因为杜皮瑞尔下士在扎维耶[2]附近拦住了她,要她给中尉带个重要的口信。关于一个外国人,一个美国人,他弄丢了护照。

“一个美国人?”中尉重复道,“在布诺拉?”是的,杰奎琳回答。他和妻子一起住在阿卜杜勒卡德尔的廉价客栈里(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因为本地只有这么一个地方能接待客人),这对夫妻已经在布诺拉待了好几天。杰奎琳见过那位绅士:他是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