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这取决于你对合适的定义,宝贝儿。”

“当然没什么不合适。”她尖酸地反击,“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没提你昨晚干的好事儿。”

波特笑着柔声说道:“你没法儿提,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干了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她毫无顾忌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他妈不在乎。”她瞥了一眼隔壁的桌子,发现那个眼睛发亮的大块头女人正在饶有兴味地偷听他们的对话。看到姬特已经觉察到了她在偷听,那位女士迅速转向对面的年轻人,开始大声表演。

“这家旅馆的管道系统真是糟糕透顶。无论你拧得多紧,水龙头总在咕噜噜地响。法国式的愚蠢!简直难以置信!都是些智障。戈蒂埃夫人曾亲口告诉我,他们国民的智商在全世界倒数第一。当然,他们的血统被稀释了:他们四处播种。他们都有一些犹太人或者黑人的血统。瞧瞧他们!”她冲着整个屋子做了个手势。

“噢,这里啊,也许吧。”年轻人举起水杯对着光线仔细研究。

“我说的是法国!”女人激动地高喊,“戈蒂埃夫人亲口跟我说的,我也在很多书和论文里读到过这种说法。”

“多么令人作呕的水哪。”他喃喃自语,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我觉得我不应该喝这个。”

“你怎么这么娘娘腔!别抱怨了!我不想听这个!你成天都在抱怨什么灰尘、虫子啊,我再也受不了了。不想喝就别喝,没人管你。话说回来,这对你来说是挺可怕的,什么东西你都得冲一冲。长大一点儿吧。你买到便携炉用的煤油了吗,还是说你又忘了,就像上回忘了买矿泉水一样?”

年轻人假装宽厚实则恶毒地笑笑,然后像跟智障儿童说话一样故意放慢语速回答道:“买了,我既没忘记买煤油,也没忘记买矿泉水。罐子已经装进了后备厢。现在,可以的话,我想出去散散步。”他站起来,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走开了。

“干什么,没礼貌的小狗!真想扇你两个耳光!”女人冲着他的背影叫嚷。他没有回头。

“这家子可真够瞧的吧?”波特低声说。

“很有意思。”姬特回答,她还在生气,“你为什么不邀请他们加入我们伟大的苦旅呢?我们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水果。

晚餐后姬特回了楼上的房间,波特在空荡荡的旅馆底楼逛了一会儿。写字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投下暗淡的光晕,大堂里摆着几棵棕榈树,两个身穿黑衣的法国老妇人坐在椅子边缘,低声交头接耳。他在大门口站了几分钟,望着街对面那辆庞大的梅赛德斯旅行车发了会儿呆,然后回到写字间里坐了下来。头顶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墙上的旅游海报:神秘的非斯、法国航空、西班牙欢迎您。头顶的格子窗外传来女人严厉的嗓音和厨房里叮叮哐哐的响动,石头墙壁和瓷砖地板放大了这些声音。这间屋子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地牢,甚至比其他房间带来的感觉更加强烈。在这一片嘈杂中,电影院的铃声依然清晰可闻,没完没了,着实令人头疼。他走到写字台旁,拿起桌上的吸墨纸,打开抽屉寻找文具,但一无所获。他摇摇墨水瓶,里面的墨水早就干了。厨房里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他挠挠手上刚被蚊子咬过的地方,信步离开写字间,沿着走廊穿过大堂走进酒吧。这里的灯光依然昏暗缥缈,但吧台后的酒瓶倒是摆得赏心悦目。他觉得有点儿消化不良——倒不是泛酸,而是隐约知道自己的肠胃早晚会大闹一场,虽然现在只是某个难以捉摸的位置有些不太舒服。肤色黝黑的酒保满怀期待地盯着他,这会儿他是唯一的客人。他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坐下来慢慢享受。旅馆里不知何处传来抽水马桶的呜咽。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儿,他感觉自己非常清醒。酒吧里的空气憋闷凝滞,周围所有东西似乎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从这间酒吧卖出去第一杯酒的那天起,”他想道,“这个地方经历过多少个幸福的时刻?”如果幸福真的还存在,那也只能是在别处:在俯瞰小巷的幽静房间中,猫儿在明亮的巷子里啃着鱼头;在挂着苇帘的阴暗咖啡馆里,哈希什的烟雾混合着热茶氤氲的薄荷芳香;在码头上,在盐沼边缘的帐篷里(他没有理会脑海中玛妮娅那张沉静的脸庞);在群山背后的撒哈拉深处,在非洲广阔的土地上。但就是不在这里,不在这个充满悲伤的殖民地小房间里。在这里,与欧洲的每次牵绊都不过是对幸福的一次玷污,再次清晰地证明隔离的存在;在这间屋子里,祖国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坐在酒吧里小口呷着热乎乎的威士忌,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那个年轻的英国人走进房间,径直在一张小桌旁坐了下来,连看都没看波特这边。波特看着他点了一杯利口酒,等到酒保回到吧台后面以后,他走到年轻人的桌旁。“打扰了,先生。”他说,“你会说法语吗?”“是的,是的。”年轻人有些惊讶地回答。“但你也会说英语吧?”波特立即追问。“我会。”对方一边回答,一边放下杯子,紧盯着问话的陌生人。波特觉得他的反应夸张得有些做作。直觉告诉他,这时候最好说两句奉承话。“那么你或许可以给我一些建议。”他继续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