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2页)

莫瑞斯和学监笑了。

“我又被弄得哑口无言了。如此困难的谈话令我吃惊。”

“你好像比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谈得好。”莫瑞斯发表了意见。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说话,他粗哑低沉的嗓音使里斯利颤抖。

“当然,这是我的特长。我惟一看重的事情就是谈话。”

“此话当真?”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莫瑞斯认为确实是这样,里斯利给他的印象是严肃的。莫瑞斯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别问我。”

“那么,就聊到你变得严肃为止。”

“废话!”学监咆哮如雷。

查普曼狂笑起来。

“你认为这是废话吗?”里斯利询问莫瑞斯。莫瑞斯得到要领后,认为行动比语言重要。

“两者有什么区别?语言就是行动。你的意思是说,在康沃利斯先生的屋子里待了五分钟,你没受什么影响吗? 例如,你会忘记自己曾经遇见过我吗?”

查普曼哼了一声。

“他不会忘记的,你也不会。可我还得听你的说教,告诉我们该做什么!”

学监插嘴解救那两个萨宁顿毕业生。他对自己这位年轻的表弟说:“你对记忆的理解是不对的,你把重要的东西和令人难忘的东西混淆起来了。毫无疑问,查普曼和霍尔会念念不忘他们遇见过你——”

“却把吃炸肉排的事遗忘了,的确如此。”

“但是炸肉排对他们有些好处,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蒙昧主义者!”

“简直像是书本里的话。”查普曼说。“呃,霍尔?”

“我的意思是,”里斯利说,“哦,我的意思很清楚,炸肉排对你们的潜意识的生命产生影响,我这个人对你们的意识发生作用,所以我不仅比炸肉排令人难忘,也比它更重要。这位在座的你们的学监,生活在中世纪的黑暗里,他但愿你们也像他这么做,他假装只有下意识,只有你们的知识所涉及不到的那个部分才是重要的。他自己每天施催眠术——”

“喂,住嘴。”学监说。

“然而我是光明之子——”

“喂,住嘴。”于是他把话题转到正常的方向。尽管里斯利总是谈自己,他却不是个自我中心的人。他没有打断旁人的谈话,更不曾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像一头海豚那样嬉戏着,不论他们聊到哪儿,他都奉陪,决不妨碍他们的进程。他在做游戏,然而是认真地做游戏。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径直往前走,他却情愿来回走,他喜欢自始至终挨近他们。倘若是几个月之前,莫瑞斯的想法就会跟查普曼一致,然而如今他确信这个人有内容,琢磨着是不是该进一步认识他。吃罢午饭,里斯利在楼梯角等候他,这使他感到高兴。

里斯利说:“你没看出来,我那位表哥不是个男子汉。”

“对我们来说,他是个好样儿的。”查普曼大发雷霆,“他非常讨人欢喜。”

“千真万确。阉人全都是这样的。”说罢,他扬长而去。

“啊,畜——”查普曼吼道,然而英国人的自我克制使他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了。他震惊不已。他告诉莫瑞斯,适度的脏话他并不介意,然而里斯利太过分了。这是卑鄙的,缺乏绅士风度,这小子不会是公学培养出来的。莫瑞斯的意见与他相同。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骂你的表哥“混蛋”,可不能骂“阉人”。卑劣到极点!尽管如此,他被逗乐了。从那以后,每逢他被叫到学监室去挨申诉,有关学监的一些荒唐可笑、前后矛盾的想法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1] 1670年12月,英国政治家约翰·考文垂爵士(?—1682)暗讽国王查理二世对舞台的兴趣只在女演员身上,结果在路上遭到伏击,被几个近卫军官撕裂了鼻子。次年,国会通过考文垂法案:凡是殴斗而造成人体残废者应治重罪。这里指众怒难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