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页)

法布利斯打算第二天忏悔,他直到把忏悔内容准备好才走出教堂。他看见路多维克坐在圣彼德罗纳教堂门前大广场上的宏伟的石头柱廊的台阶上。正像一场大雷雨以后空气变得更洁净一样,法布利斯的心灵也变得平静、快乐,清新如洗。

“我觉着好得多了,连我的伤也几乎不觉得了,”他走近路多维克,对他说,“可是,我得先向您道歉,在教堂里您来跟我谈话的时候,我回答得很不客气。我当时正在检查自己的良心。唔,咱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好极了。我已经向一个朋友的妻子租到了房子,对阁下实在是委屈,不过我这个朋友的妻子长得很漂亮,而且跟一个警察头子关系非常密切。明天我就去报告咱们的护照是怎么叫人给抢走的,他们一定会相信我这个报告,但是我得付邮资,警察局要写信到卡萨-马乔列去查问,当地有没有一个叫路多维克·桑米凯利的人,他是不是有个兄弟在帕尔马的桑塞维利纳公爵夫人那里当差。全都办妥了,siamo a cavallo(意大利谚语:我们得救了。)”

法布利斯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他叫路多维克稍微等一会儿,自己几乎是奔跑着又进了教堂。才一进去,他就跪了下来,谦恭地吻着地上的石板。“主啊,这真是个奇迹,”他眼泪汪汪地叫道,“您一看见我的灵魂愿意回到正道上来,就拯救了我。伟大的天主啊!可能有那么一天我会碰上什么事情被人杀死,求您在我死的时候想到我这时候的心情吧。”法布利斯高兴得不得了,把七首悔罪诗篇又背了一遍。在出去以前,他走到一个老婆婆跟前。老婆婆坐在一幅巨大的圣母像前面,身旁有个笔直地竖立在铁座子上的铁三角架。三角架的边上有许多签子,信徒们在契马布埃画的那幅著名的圣母像前点的小蜡烛,就插在这些签子上。法布利斯走过来的时候,三角架上只点着七支蜡烛。他把这情况记在心里,准备留到以后有空的时候再去思索。

“蜡烛怎么卖?”他问那个女的。

“两个巴约克一支。”

蜡烛实在比鹅毛管粗不了多少,而且不满一尺长。

“您这三角架上还能插多少支?”

“已经点上七支,还能插六十三支。”

“啊!”法布利斯心里说,“六十三加七是七十。这一点也该记住。”他付了蜡烛钱,亲手先插上七支,点着,然后跪下来奉献。他站起来的时候,对老婆婆说:

“这是为了已经得到的恩典点的。”

“我饿得要命。”法布利斯回到路多维克那里,对他说。

“可别上酒馆,咱们到家里去吧,您中饭要吃什么,女房东会替您去买。她会赚上二十个苏,但是这样一来她就会对新房客更好了。”

“这就等于说,我还得再足足饿上一个钟头。”法布利斯像个孩子似的爽朗地笑着说,接着他走进靠近圣彼德罗纳教堂的一家酒馆。他坐下来以后,看见他姑母的亲随头儿佩佩,也就是从前一直跑到日内瓦去接他的那个人,在他的邻桌上坐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法布利斯做了个手势,叫他别作声;然后,他很快地吃完中饭,嘴上浮现着一丝高兴的微笑,站起身来。佩佩跟在后面,于是我们的主人公第三次走进了圣彼德罗纳教堂。路多维克办事谨慎,他留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哎呀,我的天主,主教大人,您受的伤怎么样了?公爵夫人急坏啦。她得到消息以后,整整一天里都以为您死了,被人抛在波河中间的一个什么小岛上。我这就派个人给她送信去。我已经找您找了六天,在费腊腊待过三天,把旅馆都跑遍了。”

“您给我带护照来没有?”

“我带来三张不同样的护照:一张上头填着阁下的姓名和头衔,一张光填着您的姓名,还有一张用的是一个假名字,约瑟·波西。每张护照都是双份,阁下愿意说是从佛罗伦萨或是莫德纳来的都行。您只要到城外去打个转好了。伯爵老爷的意思是要您住在台尔·贝莱格里诺客店里,店主人是他的朋友。”

法布利斯好像是随便走走似的,走到教堂内的右边侧殿里,一直走到点着他奉献的蜡烛旁边。他凝视着契马布埃的圣母像,然后一边跪下来,一边对佩佩说:“我应该谢一谢恩。”佩佩也随着跪下来。他们走出教堂的时候,佩佩看见法布利斯把一个值二十法郎的金币给了头一个来讨钱的穷人。那个乞丐感激得叫了起来,把平时聚集在圣彼德罗纳广场上的、各式各样的穷人引得一群群地跟在这位善人的后面。他们都想从那个拿破仑里分到一份,挤成一堆争夺着。那些女的没法儿挤进重围,于是涌向法布利斯,叫喊着问他,他给这个拿破仑是不是真的要让天主所有的穷人去分。佩佩举起他的金头手杖,叫她们不要跟阁下啰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