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9页)

最后,他在日内瓦找到伯爵夫人的一个仆人。这个仆人把她的话转告他,说有人向米兰警察局告发他法布利斯,带着前意大利王国境内一个庞大的阴谋组织拟定的建议书,去见拿破仑。“如果他的旅行不是为的这个目的,”告密信里说,“他为什么要用假名字呢?”他的母亲力图证明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

第一,他一直未曾越出瑞士国境;

第二,他是在跟哥哥发生一场争吵以后,突然离开城堡的。

听了这件事,法布利斯心里感到很骄傲。“我居然成了派到拿破仑那里去的、类似使节的人物!”他心里说,“我居然有了和这位大伟人谈话的荣幸!但愿如此!”他想起了他的第七代祖先,也就是跟随斯佛尔查来到米兰的那位祖先的孙子,有幸被公爵的敌人们砍掉脑袋。公爵的敌人们是在他传送致瑞士各州郡的建议书,前往瑞士招募兵丁的途中,把他捉住的。家谱中描绘这段故事的那幅版画又在法布利斯心头浮现出来。在仔细盘问下,法布利斯发现那个亲随心里有一件感到气愤的事,虽然伯爵夫人再三关照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法布利斯,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向米兰警察局告密的,原来就是法布利斯的哥哥阿斯卡涅。这句残酷无情的话几乎把我们的主人公气疯了。从日内瓦到意大利要经过洛桑;虽然从日内瓦开往洛桑的公共马车再过两小时就要开了,他还是一定要马上动身,拼着两条腿走上十一二法里。离开日内瓦以前,他在当地一家阴沉沉的咖啡馆里跟一个年轻人吵了一架。据他说,那个年轻人用古怪的眼光看他。一点也没有说错,那个恬静、理智、脑子里光想着钱的年轻的日内瓦人以为他是个疯子。法布利斯进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地往四下里张望,后来又把给他端来的一杯咖啡洒在裤子上。在这场争吵中,法布利斯一上来就完全是十六世纪的作风,并不向年轻的日内瓦人提出决斗,却拔出刀子,扑上去就要攮他。在这一时冲动之下,法布利斯把他学过的那些社交礼节都忘了,完全受着本能,或者不如说,受着童年回忆的支配。

他在卢加诺找到的那个心腹仆人又告诉了他一些详细情况,这更增加了他的怒火。法布利斯在格里昂塔是人缘很好的,大家都绝口不提起他的名字,要不是他哥哥办的这件好事,谁都会装着相信他是在米兰,而米兰的警察局也决不会注意到他已经走了。

“我看关卡上的那些人准收到了您的容貌特征通知,”他姑母派来的人对他说,“如果走大路,一到伦巴第-威尼斯王国边境,您就会被捕的。”

法布利斯和他的随从们对卢加诺和科摩湖间的那座山上的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他们扮成猎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扮成走私贩子。因为他们有三个人,而且脸上带着相当果断的表情,所以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关卡人员仅仅和他们打个招呼,就放他们过去了。法布利斯把到达城堡的时间安排在午夜,在这时候,他的父亲和所有那些头发上扑粉的亲随都早已经上床。他毫无困难地爬到很深的城沟里,然后从一间地下室的窗子钻进城堡。他的母亲和姑母在那儿等着他。不久,他的两个姐姐也跑来了。这几个自以为很不幸的人儿一会儿亲热,一会儿流泪,过了很久才开始谈正经事,可是第一线曙光却已露头,告诉他们时间正在迅速地消逝。

“我希望你哥哥不至于疑心到你来了,”彼埃特拉内拉夫人对他说,“自从他干了那桩好事以后,我就不再理睬他,承蒙他看得起,我这样做居然还伤了他的自尊心呢。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迁就一下,先和他说了几句话,因为我得想个法子掩饰我那狂喜的心情,免得引起他的猜疑。后来我看到他对这次假和解挺得意,就趁他高兴,让他多喝了几杯。他一定不会想到埋伏起来,继续干他那密探的勾当。”

“只好把咱们的骠骑兵藏在你那几间房里,”侯爵夫人说,“他不能立刻就走。一时之间咱们还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考虑,得想个顶妥当的办法,骗过那些可怕的米兰警察。”

他们就照这个主意办了。但是第二天,侯爵和他的大儿子注意到侯爵夫人一直待在她的小姑屋里。在那一天里,这几个无比幸福的人儿沉醉在亲热和欢乐之中,那种情景我们就不去描述了。意大利人的心灵由于想象力丰富,受疑虑和妄想的折磨,要比我们厉害得多;但是另一方面,他们的快乐也更强烈,更持久。那一天,伯爵夫人和侯爵夫人完全失去理智,法布利斯不得不把他的全部遭遇从头再说一遍。最后,他们决定躲到米兰去享受他们共同的快乐,因为再想逃过侯爵和他的儿子阿斯卡涅的监视,看来是很难了。